岑舒青意识到是自己嘴快了,怕给儿媳妇压力,赶紧附和,“嗯,确实早了,这事儿不用急。”
话茬一下就被揭过去,当作不存在。
“......”简卿抿了抿唇,心情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低落,但什么也没有说。
从陆家过完节回去的路上,雪下的更大了。
简卿坐在车里向外看,窗檐堆积起了一小层的雪,雾气朦胧。
有些忍不住,还是开口问了。
“白天你为什么和妈妈那么说啊。”
用她年纪太小做托词。
之前他们好像一直没有讨论过生小孩的问题,每次的安全措施,陆淮予都做的很好。
岑舒青提起的时候,简卿其实下意识是想要的,甚至在想他们的孩子会是什么样。
她以为陆淮予理应是想要的,所以之前他那样的反应,让她有些迷茫和无措。
“你不想要小孩吗?”她非常直接地问。
“......”陆淮予沉默半晌,最后淡淡地‘嗯’了一声。
“为什么。”
“......”
依然是停顿了许久,他说,“我不是很喜欢小孩。”
语气清淡,好像真的没什么兴趣。
“......”简卿侧过脸,直直地盯着他看。
陆淮予自顾自地开车,目视前方,鸦羽似的眼睫低垂,敛住了瞳孔里的情绪,明明感受的到她的视线,却没有看过来,仿佛在刻意地回避她。
骗人。
明明他就很喜欢眠眠,不喜欢小孩也不会帮着岑虞带了那么久的孩子。
陆淮予一向不是会回避的人,结果在这件事情上,却莫名其妙地回避了。
简卿皱着眉,想要看穿他脸上的表情,想要知道到底是为什么。
“你出差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吗?”陆淮予轻描淡写地转移了话题。
“......”简卿收回落在他身上的视线,扭头看着窗外,闷闷地应声,“快收拾好了。”
她明天要出差去美国,为期一周,参加一个全球游戏开发者大会,和世界各地的业界大佬进行交流和学习。
加上怀宇游戏近年来瞄准了海外市场,在美国也设立了分公司,行程上还包括了考察分公司的游戏美术设计师。
“记得不要一个人出门,出门身上也别带太多的现金。”
他有一句没一句地提醒,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
最后陆淮予还是不放心,皱了皱眉,“要不还是我请假陪你去吧。”
“......”简卿不知道为什么,情绪有些烦躁,莫名的升起一股火,提高了音调,不耐烦地说:“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车内瞬间安静下来。
空气仿佛凝滞。
简卿发完脾气以后的瞬间就后悔了,但是又气陆淮予,在要不要小孩这件事上,闪烁其词的态度。
当沉默一旦发生,好像再也找不到契机开口。
两个人始终无言的,从郊区往市区的路上,气氛僵硬到冰点。
简卿扭过头,看向窗外。
道路上的能见度很低,整座城市被大雪和沉沉夜色罩住,阴郁而灰蒙。
“......”
明明今天是过节很高兴的日子,在结尾的时候却突然变得糟糕。
记忆里,好像这次是他们为数不多认真的闹矛盾。
是闹矛盾而不是吵架。
以陆淮予温和的性子,吵架是吵不起来的。
回到家以后,简卿理也不理他,自顾自地开始在卧室里收拾行李,动作随意,磕碰的声音有些大,好像是在对东西迁怒。
陆淮予没什么眼力见似的,也跟着回了卧室,半靠在床上,修长的腿曲起,膝盖上架着银色的笔记本电脑,在查纽约最近几天的天气。
时不时因为简卿制造出来的动静,视线看过去。
他开口打破僵局,“多带一些防寒的衣服,纽约这几天寒潮,降温很厉害。”
“......”
台阶给过来。
简卿虽然心里不舒服,但不想和他僵着,应了他一声,“知道了。”
虽然僵局被打破,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但问题始终没有解决。
直到他们躺上床,简卿依然觉得心里梗着什么东西不舒服。
“......”
“我关灯了。”她说。
“嗯。”
简卿伸手关掉床头的灯。
室内陷入黑暗。
冬日里的月光冷沉,从窗帘的缝隙里倾泻进来。
简卿转了个身,背对他躺着。
背后的男人习惯性地抱过来。
腰上搭着他的手臂。
“......”简卿挪了挪位置,离远了他,被子中间空出位置,冷气灌进来,她淡淡地解释:“我有点热。”
语气生硬,明显的在抗拒。
“......”
半晌。
耳畔传来一声低低的轻叹。
陆淮予重新靠近,蓦地禁锢住她的腰,不让她再往外挪。
下巴抵在她的颈窝,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侧脸。
“你在生我的气。”他说。
不是问句,而用的是肯定句。
“......”
简卿默不作声,心里不满地哼了一声,原来你知道啊。
陆淮予的掌心按在她的小腹上,指腹温热,打着转儿似的摩挲,好像是在安抚小猫儿。
“因为我很害怕。”
他突然说,声音低哑徐徐,透着淡淡的忧虑,第一次直言自己的脆弱。
简卿疑惑不解。
他还会有害怕的东西吗。
陆淮予继续道:“我和你讲一个故事吧。”
“......”简卿眨了眨眼睛,放慢了呼吸,背对着他,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全神贯注地听。
陆淮予以前听妇产科的同事讲过一个病例。
产妇在生产过程中发生意外,停止了呼吸,他把婴儿从母亲的腹部里剖出来,孩子活了下来。
“‘你救错人了!你救错人了!’父亲却在一旁这样高声哭喊着。”
当时他听只是觉得惋惜。
现在再看这个故事,他更多的是害怕,害怕自己成为那个父亲。
“生产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他坦诚地说:“我不想让你冒这个险,我也没办法去承担风险所带来的后果。”
“......”
他的声音低低沉沉,一声一声,敲进她心里。
三言两语的一个故事,其中的悲恸却难以言表。
简卿怔怔地盯着眼前的黑暗,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没想到是这样的理由和原因。
房间里陷入短暂的安静。
简卿动了动,挣脱松了他的禁锢,而后转过身,回抱住他,脸埋进他的胸口。
“胆小鬼。”她说。
声音闷闷的,嗓子眼里有些哑。
“......”陆淮予盯着她乌黑的发顶,胳膊揽住她,把人往怀里带得更深,拖着懒懒的尾音‘嗯’了一声,没有否认。
在这件事情上,他就是胆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