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渴望见他,可是又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他。
01
五月的时候,我在美国第二次毕业了。
整个礼堂掌声轰隆,上千人一齐将学士帽往天空高高地抛起来,来自不同国家、不同民族的年轻人,在这一刻仿佛重生。
顾辛烈来给我拍毕业照,他专门换了一个很贵的单反,煞有介事地比画着,结果拍出来的照片还不如手机。
“你为什么要把我拍得这么矮!”我愤怒地哭诉。
“本来就矮嘛。”顾辛烈瞟了一眼相机里的照片,云淡风轻地说。
“能不能把自己女朋友拍好看是检验好男友的唯一标准!”我继续愤怒,“知不知道!”
顾辛烈愣了愣,盯着我:“你刚刚说什么?”
我被他一眼,也愣住了:“知不知道。”
“不是,上一句。”
上一句?我想了想:“能不能把自己女朋友拍好看是检验好男友的唯一标准?这句?”
顾辛烈不说话了,心情很好的样子,嘴角勾起来。
我一脸迷茫:“你笑什么?”
“没什么。”
我一个人回味了一下,看着顾辛烈偷偷乐的模样,这才反应过来。
我和顾辛烈,其实并没有正式确认过恋爱关系。我们之间的关系,好像很自然地就变成了这样。晚上吃过饭出去散步,他伸过来牵我的手,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我扯着嘴角偷笑。
所以这好像是我第一次承认自己是他的女朋友。
我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嘴上却还逞强,走上前踢了踢顾辛烈的脚后跟:“笨死了。”
他回过头来,我双手搂上他的脖子,踮起脚,吻上他的唇。学士帽的边沿撞到他的头,从我头上掉下去,我的头发在风中散开来,我闭上眼睛,闻到属于他的气味。
顾辛烈的嘴唇很软,软得让人舍不得挪开,我满脸通红,喘不过气来,放开他的脖子,看到他的耳根已经彻底红了。
“顾辛烈,”我想了想,又说,“阿烈。”
他揉了揉我的头发,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们好像都没一起毕业过。”
“对啊,”顾辛烈无可奈何地笑了笑,“你太厉害了。”
我去找我的导师同我合照,他买了一支冰激凌给我。他穿着学校发的纪念短袖,上面印着“MIT”三个字母,像个顽皮的小老头。
离开的时候,他对我说:“姜河,不要停下来。”
我忽然内心有千百种感慨,不知该如何表达。只能不停地眨眼睛,不停地点头。
那天傍晚,离开学校的时候,我觉得心头空荡荡的,顾辛烈没有将车开得很快,夕阳一直在我们的前方,不远也不近,却正好能盖满整片天空。
熟悉的街景慢慢地后退,我闷闷地垂着头,过了好久才无比惆怅地说:“我的学生生涯就这样结束了啊。”
顾辛烈转过头来看我:“别难过,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怎么能不难过呢。我想起小时候同顾辛烈一起看动画片《灌篮高手》,在翔阳输给湘北的时候,旁白静静地说:“就这样,属于藤真的时代结束了。”
那时候我不明所以,只觉得心很痛。现在我终于明白了,那种无法用言语描绘的惆怅,叫成长。
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
六年如梦,转瞬即逝。我觉得两年前在斯坦福毕业的场景还清晰得如同昨日,我们穿着金黄色的校服,三个女孩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那一夜星光灿烂,赵一玫问我们有没有什么愿望。
她送给我的香水我还没拆封,只是一眨眼,我们已经四散在天涯。
越想越难过,我的鼻子开始发酸。顾辛烈左手握在方向盘上,右手伸过来,拉住我的手,放在他唇上轻轻吻了一下,说:“姜河,你还有我呢。”
他的掌心十分温暖,我说:“我觉得自己不再年轻了。”
顾辛烈挑着眉毛笑起来:“不是还有我嘛,我陪你一起老。”
他笑起来很好看,俊朗的五官舒展开来,眉眼斜飞,霞光在他身上打出一圈好看的影子。
他爱了我十余年。
“为什么?”我转过头凝视他,轻声问,“我到底……哪里好?”
顾辛烈皱起眉头,似乎是在认真思考,然后他摇摇头,耸肩:“不知道,就是好。”
晚上吃过饭,我心血来潮,拉着顾辛烈一起玩xbox(一款游戏机),一人一个手柄,电视音响发出惊天动地的打斗声。过了一会儿,换游戏的时候,顾辛烈搁下手中的游戏手柄,挑着眉头侧过脸来看我。
暖橘色的灯光落下来,他的嘴角噙着一丝笑。
“姜河,”他的声音是让人着迷的磁性,“过来。”
我看着他的脸,有些发愣,不由自主地抱着怀中的抱枕走过去,他从我身后伸出手,环抱住我的腰。
我的心跳立刻加速,扑腾到快要爆炸,脸也红透,我将脸埋入抱枕中。
“别动。”他低低地说,听起来也有些不好意思,“抱一会儿。”
我立马不动了,连大气都不敢出。
我们谁也没有说话,屋内只剩下彼此安静的呼吸声,一起一伏,十分均匀。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觉得身体已经僵硬了,却还是舍不得动一动,顾辛烈搂着我的腰的手终于松了松,他轻声笑道:“姜河。”
“嗯。”我用鼻音回答他。
“你就像是,”他顿了顿,“梦一样。”
我顿时觉得一阵心酸和难过,我眨了眨眼睛,脸依然埋在抱枕上:“顾辛烈,我都想好了。我从明天起就开始找工作,虽然实习期有十个月的时间留在美国,但既然是给我们找工作的,我就试试,也当积累经验,如果能找到外派到中国的工作就最好了。然后十个月之后,我就先回国,反正那时你也差不多就快毕业了,我等你就是。”
听我说完,顾辛烈许久没有说话,只是用力抱着我。
我在心底偷偷嘲笑他,然后转过头,飞快地在他的唇上吻了一下,下一秒就挣脱出他的怀抱,“咚咚咚”地光着脚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隔了五秒,我又把房门打开,探出个脑袋:“那,那就晚安了哈。”
02
第二天我难得地在非周末睡了一个懒觉,睁开眼睛,眨了眨,才意识到自己毕业了。
我还差一个月满二十二岁,麻省理工电子系硕士毕业,有一个让我心动的男朋友,身体健康,父母平安,我忽然觉得自己这些年过得很对得起自己,有一种很奇妙的自豪感。于是我的第一反应是,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等我真的醒过来,已经快到中午,饭桌上还有顾辛烈给我留下的早餐。我将牛奶放进微波炉里加热,一边吃着吐司,一边打开电脑,准备开始写简历。
我想起以前收藏过一个Pyton(一款程序语言)的教学网站,用Pyton语言写出来的简历优雅漂亮,和Word一比,简直就是简历中的战斗机。点开收藏夹的时候,我再一次看到那个已经被改名为“此情可待”的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