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横心中涌起一阵悲伤之意,虽与羲皇相识时间极短,不过他却对这个自怨自艾、孑然一身的老人产生莫名的亲近。这份亲近生于心底,并不是因为他是恍如神明的一代神帝、当今虚境一手的缔造者,丁横也说不出是为了什么,总之一想到转眼间就将永别,虽不至于痛不欲生,但也凄怆伤心者甚。
羲皇轻轻拍了拍丁横肩膀,轻声道:“我在地底四百年,无时无刻不在等着有缘之人将我解救出去,天可怜见,让我遇见了你,我这漫漫一生之中,再没有比这更令我高兴的事情了。
我一生杀伐,无亲无故,无牵无挂,异想天开地以为凭借自己一人之力就能使四境升平,域内相安,而终究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梦。通天谷的刺杀让我顿时惊醒,上天好生,赋我魂魄躯体,我却偏偏自以为是,逆天而行。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天道不可违。
我本欲将自己相关之物尽数销毁,不使之贻害众生,不过以我如今的力量已经办不到了。流沙是我本体的一部分,在放汹手中沾染过无数鲜血,又随我征伐几十年,剑下亡魂不知凡几。凶气之重,天下无出其右。虽然如此,但在这四百年中我已经将其凶气消磨殆尽,你又得我传承,流沙自然亲近于你。因此现在我将它传给你,你切记不可随意妄自杀生,否则必遭反噬。
至于我的头颅所化的金鼎,实是不祥之物,此鼎有炼化万物之能,甚至能炼制出一些恐怖的东西,日后必将祸乱天下。可惜我实力只剩下一成不到,不能将其彻底销毁。你且将它带在身边,藏于元神之中,千万不可示人,永不可动用,若有机会,将其毁掉。”羲皇神情凝重,语气坚决,不容拒绝,丁横在一边点头答应。
羲皇续道:“如此就好,我已再无吩咐之事,现在便替你开辟元神,炼神锻体,你好好坐着,一会儿不管如何疼痛难受,都不可肆意叫嚷动弹,也不可昏厥过去,一定要保持神智清明,压制强忍,否则会有身死魂飞的凄惨下场。”
丁横心中不由地一阵紧张,乖乖坐下,羲皇身形稍动,身体变化为精纯斑驳的能量,自丁横眉心处钻入其身体之中。
“哼......”
丁横闷哼一声,顿时感觉身体之中每一条血管如同被强行扩充一般,每一根骨头都像被逐根磨炼,脑中更是被塞满,昏涨之感疯狂涌来,四体百骸,灵魂血气无一不痛,几乎昏厥过去。但羲皇有言在先,所以丁横咬着牙死死地支撑着。脑袋中的胀痛之感越来越强烈,似乎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一般。
时间慢慢过去,丁横脸上突然忽青忽紫、忽黄忽红、忽明忽暗,山洞中也渐渐生出许多变化,一时间炙热如置熔炉,一时间又冰冷如坠冰窖,前一刻湿气四散,后一刻干燥难当。
羲皇事先在慕容姐妹两人身上施加了一层光罩,因此避免了她们受到变幻莫测,起伏不定的能量波动的影响,两人在屏障中缓慢修复着自己的身体,丝毫不知外界发生了什么。
羲皇一面为丁横开辟元神,一面为其疏通奇经八脉,锻造肌肉骨骼。他本身就是一股能量体,在进入丁横虚鼎之中后,竟然霸道地一股脑将丁横本来修炼逍遥宫内功的所积蓄的真气尽数吞噬,然后又重新在其虚鼎内灌输进新的能量。
丁横浑身痛不可言,汗如雨下,皮肤之上一道道血管狰狞浮现,剧烈波动,骨骼关节“咔咔”作响,眼耳口鼻皆渗出丝丝鲜血。就当丁横忍不住想要挣扎坐起,大呼出声的时候,头中突然卷起能量风暴,呼啸出声。丁横“啊”的叫了一声,两眼一黑,便昏厥过去。
正在其体内的羲皇此刻惊恐无比、震骇异常,他在丁横体内开辟元神即将完成,突然发现自己能量不继,已有枯竭之象,如果在此时继续强化元神,会对丁横以后的修炼之途产生巨大的危害。然而若不继续强化,此时的元神中只能容纳流沙剑与乾坤鼎两者之一,这极为出乎其意料。
略一沉吟,羲皇将乾坤鼎映射入丁横刚刚形成的元神之中,然后自己便从丁横元神之中退了出来。此时的羲皇老态更甚,与一个行将就木的平凡老人无异,本就稀薄的身体几乎透明,呼吸之间颇为急促,流沙剑“铛”的一声掉在地上。
“唉,没想到竟然会生出这等变故,看来五行覆极阵对我的力量削减颇为严重。此刻我即将消散,来不及跟他道别,这样也好,省去了生离死别的哀愁。”羲皇目光柔和地看了丁横一眼,又看看地上依旧闪烁着动人心神的蓝色光芒的流沙神剑。
“你与我同生,却不能同眠,我即将消散,你却能永生,这究竟是我的造化还是你的命运?放汹啊放汹,你从虚空之中拿到重华海炎戟的时候,可曾料到今日之事?”羲皇轻声长叹一声,随后洞中蓦地卷起一股清风,羲皇的身体便彻彻底底地消失无存,一代神帝就在这山洞之中烟消云散。
夜如墨染,寒风肆虐,冰雪漫天,丁横蜷缩在风中瑟瑟发抖,茫然地在树林里穿行。忽然间丁横发觉自己的周围燃起熊熊大火,火舌朝他席卷而来,炙热的火焰带着高温将其一点点的吞噬。
丁横张口大叫:“师父!师父救我!”
一个冷漠地声音响起:“丁横,到师父这儿来。”
透过火光,丁横看清了那人的容貌,白发苍苍,眼中冷漠无物,正是将他丢弃在万蛇林的丁柯平,他的身边,站着童真无邪的小天,此刻,他正朝着丁横咧开嘴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