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湮灭(1 / 2)

 霁州之东有个离生死海不是很远的镇子,据说很久以前,受过几次海啸的袭击,又霁州多雨,人们渴求清安,故取名清安镇。清安镇有一道名为青思的小溪,未冻的时节,清浅见底,深才过脚,是一个惬意的去处。甚至一些镇子外的人,也会慕名而来。

这一日,两个瘦小的人影,并肩靠在了溪边的一株大桃树下,一个小少年手捧一纸书卷,心神集中,恍若出尘,边上的小女孩轻轻闭着双眼,竟是这般睡了过去,桃花零碎地摊了一地,风声鸟鸣,树影破碎,偶尔有新的桃花落下来,掉在地上,飘进溪中,却不为二人所知道。

突然温度骤升!阳光带着仿佛毁灭的温度,和刺眼的光芒,像瀑布一样倾泻下来!;狂风大作,像死神的镰刀般扫荡而过,桃花、树叶、杂草成为碎屑漫天飞舞旋转,却又在金色的炙热中殆尽得灰都不剩;桃树尽管略有枯萎,却诡异地拔高粗壮好几分,在风中摇曳,并且不断长出新的花叶,被灼枯的杂草迅速新生;溪水瞬间蒸发完毕,却又不知何时诡异地淙淙流淌起来,并且好像……更有灵气?

小少年发现自己置身在一个黑暗混沌的空间,摸不到任何,看不见一切,炙热却极其温暖,狂暴却生机,撕扯却飘渺,还有一点……诡变的温和?

这种感觉,既难受,却又舒服。左边是天堂,右边是地狱;半面是光明,半面是黑暗;一边在溺水,一边在呼吸。小少年十分不适应这种感觉,他只想逃避,然而发现自己没有手,没有脚,甚至连眼睛也没有,什么也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好像是一万年,又好像是一个瞬间,什么知觉也没有了,意识模糊至于临界点。小少年隐约感觉自己即将脱离这种境况。

便在此时凭空出现一口足以淹没小少年的血红色深渊,小少年模糊地感觉到这口深渊好像是对着自己,却看不出,这好像一只巨大的眼,紧接着爆增的痛苦开始极快地融化自己!就好像自己的身体在熔炉中一点、一点地融化!尤其以心窝处,胸腹之中央极痛!小少年仿佛过了几亿万个年头般,无数次想要放弃坚持,可又莫名地大恐惧着放弃,放弃就会死亡,但这种不能承受的生命之重,让小少年无法说服自己不选择死亡,他觉得自己就要死了。但他好像又有所不甘心,尤其不甘心,现在就死亡实在太不甘心!

小少年醒了过来,还是原来的坐姿,手捧一卷《初识经》,手、眼睛、鼻子、腿脚都在,环顾四周,女孩,温凉的光线,桃树,小溪,桥,低檐人家,一切仿佛如常。

小少年愣神半晌,瞪大了眼睛叫嚷出来:“入道!我入道了!”一遍急切地去拍小女孩的肩膀。

“螺儿,我入道了!”

螺儿睁开眼睛,迟钝片刻后,似是听到了不可思议之事,惊喜地叫道:“星辰哥哥,恭喜你啦!”

小少年道:“应该叫我李上师才对!快叫!”旋即想到什么,不等螺儿回答,便道:“我先去告诉爹娘我入道了!可以修巫了!”急急忙忙站起来,一溜烟跑开,那卷书就落在了地上。螺儿见李星辰跑得快,便默默将书捡起,想着在合适的时候再还回去,却发现桃树干不知不觉粗壮了几分,树下的杂草也多了很多,并且更为繁茂,却都又蔫又枯黄,好像被火炙烤过一般,并且都长歪。螺儿很是疑惑,但也想不明白,心想以后有机会问问博学多识的星辰哥哥吧。

李星辰跑了几十步,心中狂喜,忘记看路,正好一个人影,从边上的巷口里,急忙忙地窜出,被李星辰撞翻在缝隙纵横的石青板地上。

李星辰回头一看,心里一个咯噔,被撞倒的正是平素里不和,又喜欢欺负人的阿宝么。自己好几回和他争执,虽未大打出手,可小打小闹,一次没讨着便宜。

“对不住了,我有急事!”李星辰心一虚,撂下一句话,便跑了。

阿宝才反应过来,眼见李星辰跑没了影,已是怒极,破口大骂:“李星辰你这个狗犊子,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骂骂咧咧地站起来,突然扭头看到了不远处螺儿怀抱的《初识经》,假装不经意地走过去,猛地将书本从螺儿怀里夺走,怪叫道:“这不是狗星平常最爱看的破书嘛!”然后跑开。螺儿气极,一迈脚步去追,阿宝就跑,低声求把书还回来,阿宝不肯。眼见螺儿跑累了,阿宝大笑道:“你去和狗星讲,要书的话,是条汉子自己来拿!我在这里等。”言罢吊儿郎当地靠在桥头,吹着口哨。

螺儿无奈,只好离开,向着李星辰家方向走去。一路上心不在焉,心想如何开口,走到半路却和李星辰碰上了。原来李星辰是商人之家,其父母虽然不需常别离,但也难免偶尔的奔波之苦,这次李星辰归家,便正巧看到父母在桌子上留的字条,说是有事外出去了,晚上才归。李星辰急不可耐地要告诉众人他已入道的喜讯,便又从家中冲了出来,打算先去告知自己最好的玩伴阿扇,谁知撞上了螺儿。

螺儿一五一十地把事情告诉给李星辰,边垂下了头。李星辰心里暗自好笑,《初识经》乃是一本给修行人引路的书,讲一些世间浅显的道理,偶有提及修行相关,引人入巫师之道,如今他已入道,看这本书的意义便不大了,而且现在自己作为巫徒的身份,别说再买一本,哪怕是一百本,父母也定是同意的。

李星辰便欲开口说,没必要去理睬阿宝,一想到那个比自己强壮结实的痞子,他有种自己不想承认的害怕,但看着螺儿又委屈又自责,泫然欲泣的脸,内心闪电一般闪过一片黑暗和那个血红的深渊,一种莫名的力量和自信感涌现,不知怎地改了口,拉起螺儿手腕,轻轻说道:“走,我们去青思溪把书拿回来。”

谁知他拉着螺儿没走两步,螺儿连担心都未来得及表示,便被这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只见地平线的另外一头,入云之浪,与天同齐,滚滚音浪,破空而来,如同雷霆,又似魔泣,愈来愈响,愈来愈近,更有阵阵惨厄兽吼,撕心裂肺,穿金裂石,可怖至极。

两个小孩是被吓破了胆,更是想起了大人们警告的关于妖兽的传说,两眼失神,面目苍白,竟是动弹不得。

不知过了多久,李星辰先缓过劲来,拉着螺儿就往相反的方向跑去。然而音浪和厄吼越来越近,两个小孩儿喘息声皆是加剧,李星辰还好一些,尚无异样,但螺儿速度已经明显地降下来,体力不支了。

“星辰哥哥……你先跑吧……”螺儿说道这里便是抽噎起来,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来,沿着稚嫩白皙的面颊流下,就像一只纤弱待折的美丽蝴蝶。

螺儿一下子泪水涌出太多,视物模糊,只感觉靠在了一个结实的物体上,原来是李星辰想也没想,便背起螺儿,向前跑去。说来也怪,李星辰背起重量差不多的螺儿,速度竟然没有丝毫落下,甚至在恐惧的催发下,李星辰更加提高了速度。

声音更近了,仿佛天崩地裂一般,连日光也黯淡下来,周遭一片灰暗,电闪雷鸣,豆大的雨水像瀑布一样从天空砸下来,竟然砸的李星辰感觉有些生疼,他加快了步伐,一颗心惶惶然下坠,落入深渊,显然那巨浪和怪物离得更近了,竟然引来天空生雷落雨!

又是一道闪电,照亮了李星辰苍白的面颊,那是一张何其恐惧、扭曲、而稚嫩的面容!

但他并不绝望,就在漫天风雨中,小少年努力辨认着方向,他的目标,是一座屹立在一片矮小人家中的高大建筑,很好辨认。这是巫塔,位于镇中心不远处的一片开阔广场上,巫塔边上便必定常年驻守着一个精通巫术的上师,爹爹说过,有万一之灾害,便可前往巫塔,万般事项,自然有上师庇佑。

小少年力竭之前,终于赶赴到塔前,浑身尽湿,暗自松了一口气。这是一个七层石塔,平日里塔中供奉着祭祀器物,禁止涉足,而上师便住在在塔边的一座异常精美的木屋之中,与周遭朴素的民居形成鲜明的对比。

石塔前已经围了好几圈人向里面挤,雨势更大,雷霆万钧,上师声嘶力竭的吼叫在风雨中飘摇,显然用秘法发出,虽然被如此雨势冲淡,但还是传播开来:“妖兽来袭!入塔为安!”

“妖兽来袭,入塔为安!”

李星辰背负螺儿一路跑来,螺儿已经恢复了些力气,道:“星辰哥哥,我下来吧!”

雷雨交加,李星辰道:“什么?!听不见!”

螺儿凑到李星辰耳边大声道:“放我下来吧!”

“不行,要背着你,不然就失散了!”

李星辰背负着螺儿,一边往里面挤,一边寻声看去,只见上师立于巫塔之顶,脚上隐有黑色光华闪现,身体竟然岿然不动,不由得好生崇拜,并生出一种深深的感动之情,不愧为上师,将安全之地舍让与民,自己即将与妖兽作生死之斗!然后英雄般凯旋而归,接受膜拜!大丈夫理应如此!李星辰又环顾四周,渴望看到父母的身影,却一无所得。想父母不要担心自己,速速入塔为安才好。却见到前面一对夫妻却逆着人流不肯向前,似乎是在争吵着什么,声音隐隐传来,似是争执是否等待年幼的子女,最后母亲被父亲说服,再次向前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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