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怒道:“这件事为什么不问我的意思,爷独断专行惯了,容不得我有主见。”
“你这算什么主见?一个人在宫中,若为人挟持,你觉得我会以你为意,听人摆布么?”
“我原不指望你会以我为意。”明珠冷笑,“谁说我不是回父亲身边,就是留在宫中?我就一定要听你的,围着你转?”
辟邪一笑,“别赌气。”
明珠看了辟邪一眼,站起身,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
这一眼看得饶是深刻,辟邪失了头绪,茫然目送她出了院子。可见安排好明珠已是当务之急,辟邪次日见了皇帝,就等待时机开口求皇帝的恩典放明珠出宫。不料李及抢在前面进来道:“万岁爷,太后娘娘在慈宁宫叫辟邪呢。”
“什么事?”皇帝站起来问,也有些担忧起来,“你跟着去。”皇帝对李及道,“有什么事快回来告诉一声。”
太后身边只有洪司言,看着辟邪行礼已毕,仍是一句话也没有,似乎在等什么人。
宫女在外拉开门,衣裙婆娑的女官跪在辟邪身旁,叩头道:“奴婢明珠恭请太后万福金安。”
“都起来吧。”太后吁了口气,“宫里的事我都知道个大概,明珠是你从寒州带回来的,一直走得近,宫里的孩子们可怜见身只影孤地挣命,想有个依靠,无可厚非。”
明珠红着脸低头不语。洪司言笑道:“太后主子说得她羞了。”
“羞什么?”太后拉住明珠的手,“可惜我没有生个女儿,自打她一进宫就忍不住的喜欢。宫里人的女红由她调教下来,不知长进了多少,这样的女儿家和小子们玩在一处可惜了。”
洪司言瞥着辟邪道:“太后喜欢就放在慈宁宫使。”
“也好,今天就搬过来,从今往后我疼着。”
“这你可放心了吧?”洪司言对辟邪道。
“太后抬举明珠,是她的福分,奴婢也替她高兴。”辟邪避开她的话头,随口敷衍。
“你跟着皇帝北上,小心伺候着,别让我知道你耍心眼偷懒。”
“是。”
“都谢恩吧。”洪司言欢天喜地,不住催促。
辟邪叩头,缓缓退出,明珠执拗地低着头,没有看他一眼。
太后的眼力还是精明——辟邪的心揪在一处,说不出的空荡荡难受——真要像昨晚说的那样,自己又能放开手不顾她么?毕竟是明珠啊,就算是没有那样的明眸,那样的秀眉,只要动其一发,仍会像斩断自己手足般剧痛。
可是比之利剑穿心的疼痛又能如何?十个亲兄弟的鲜血浇铸的心肠,岂容太后小觑——辟邪微微冷笑。
“什么高兴的事?得了恩典了?”李及凑过来问。
“没有什么事。”辟邪出了慈宁宫放声大笑。
五月初一,皇帝开始有点坐卧不宁,翻着颜王的笔记,目光却显得魂不所属。
“宫里有座佛院,你知道么?”皇帝合拢了手扎。
辟邪想了想,“寿宁花园后面何止一座,道观也有。”
“从未去过,”皇帝一笑,“今日初一,去看看。”
唯恐僧道妖言惑主,历代祖宗的家法都不许僧道侍驾,最后演变成不许皇帝参礼庙观。
辟邪婉转道:“近日事务繁多,皇上是想清静一会儿,自然不必带什么人。”
“极是。”皇帝笑道,“你跟着就行了。”
辟邪传话给吉祥,命人一路上回避,侍奉皇帝悄悄行至寿宁花园后的大佛堂里。出家在此伺候香火的也是年老的宦官,此刻退出老远。佛祖金面安详垂视,悠然无声。
“上香。”皇帝道。
辟邪拈香奉在香炉里,见皇帝背着手仰面望着,目光沉静,青烟中嘴角的阴郁更是鲜明。
“你不祈求些什么?”
辟邪微笑道:“有皇上在就行了,别的都是虚妄。”
“你倒轻松写意。”皇帝噗的笑了,“我何尝不想能依靠什么人?”
佛堂外悉索的脚步,似是三五个女子。皇帝皱眉,向辟邪招手,隐身在帐幔之后。
“奴婢替娘娘上香。”那宫女的声音刹是清脆,皇帝听着耳熟,好像是椒吉宫里的人。
果然听慕徐姿道:“不用,我自己来。”
宫女掸动跪垫之声,衣裙脚步交杂之声,颇为热闹。一会儿静下来,只有慕徐姿拨动佛珠的声音清晰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