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年冷笑道:“我国亲王住处,我们自然知道,不需你们献殷勤。”
“哈哈。”堨给却笑着圆场道,“现在是我尽地主之谊的时候,不过是个小子领路,已觉礼数简陋,当是这些人都在前面开路才是。”
“不敢当。”那青年连堨给也不顾忌,径直给了他个白眼。
贺缇手下一员骏骑当下燃起火把,引导在前,贺缇等人则下马深深躬身相送。堨给与那青年并驾齐驱,交换了个眼色,都甚是忧虑辟邪与黎灿二人如何会合,只见那引路的屈射巡兵时不时将火把在半空中慢慢甩动,知道黑森森的草原里都是屈射的伏哨,只是见了平安的信号不曾出动追问,更觉那二人前途叵测,一时都是蹙眉无语。
如此忧心忡忡,都未曾发现马匹已经大汗淋漓,卢芳的骑士追上领头的青年,道:“千户大人。拉车的马都累了。”
“好。少歇。”那青年即答。
车马停驻,骑士解下马鞍,安抚马匹。堨给不免道:“与其这般拖拖拉拉,倒不如好好休息够了再走,一鼓作气弛到亲王驻地。”
那青年自然深以为是,禀告铁兰妃子之后,命将马匹自车辕上解下,竟悠哉歇脚了。
那屈射巡兵也不敢多语,亦不敢解鞍卸甲,只得在旁耐心坐等。
那青年斜倚着马鞍,陪着堨给抽烟聊些闲话,一会儿又低声道:“要不弄死了这个盯梢的。”
堨给笑道:“欲盖弥彰。”一个劲地摇头。
“妃子想合会儿眼,叫你们别说话啦。”铁兰妃子的侍女出来说道。
“是。”两人应着,目瞪口呆地望着那身量轻盈的侍女抱着肩膀,似乎冻得有些微微的颤抖,拖着潮乎乎的靴子从眼前走过,爬上了最后一辆马车。
“咳。”那青年被不常抽的烟呛到了嗓子,转脸对着堨给又道,“这般何时才能赶上啊。亲王该着急了。”
堨给道:“那也无法。如果这般奔下去,不到亲王驻地,拉车的马便都不行了。此时以养精蓄锐为上吧。”
这才定下心来,足足歇了半个多时辰。那屈射巡兵自始至终一语不发双目烁烁地盯着,直到那青年一跃而起,才重重地透了口气,跟着跳上马,继续在前引路。
东方青白渐透之际,总算看见了一带白色的穹庐升起炊烟。正是查多亲王的车队人马正在准备清晨的饮食,待天色清明,就要启程。
那青年遣了一名亲随奔去通禀,不久便见查多亲王带着亲随亲自迎了出来。
“太好了、太好了。”查多拉着堨给的手,道,“王妃也被你说动,能同去王帐,实在太好了。我这些天日日夜夜地发愁,想着怎么跟老先生和国王交代。”
堨给苦笑道:“毕竟只是姐姐性子执拗,诸多烦恼也是自己寻来,倒令亲王诸多费心。”查多命人打赏屈射巡兵,那巡兵亦步亦趋,直到车队跟着查多亲王进了营地,这才转身离去。
三辆马车径直驶入查多的行辕,内眷迎出来,将马车围了个严严实实,服侍铁兰妃子和随从侍女下车休息更衣。堨给自走到最后那驾车前,撩开车帘,看着不知何时转回马车正睡得肆无忌惮的两人。
——从白原河浸透的河水正将一车好裘褥洇得透湿,正用体温捂干身上衣服的二人蜷缩着,在睡梦里发抖。
堨给皱了皱眉,哗啦一声放下了帘子,指望落个眼不见为净,踱到一边和亲王一处享用热酪饼去了。
卢芳的车队不曾再做耽搁,全营收拾完毕便顶着星辰向西发进。毕竟是朝贺的辎重,百多辆车将一路压得车辙交错,行程缓慢沉重。待到天光一亮便陆续有卢芳国王派来的骑士催行,命亲王务必在午宴之前到达。
查多亲王被催促不过,只得带同数名亲贵,先行驰去。临行特来堨给车前询问。
“将军可要同我一起先行?”
堨给在车内坐直了身子,回头看了看迷迷糊糊间换了干衣吃过东西此时酣然入睡的两个奴仆,叹了口气道:“却是免了。受父亲之命请姐姐回省,还是陪着姐姐平安到了才最合父亲心意。”
“也好。”查多笑笑,认真握了握堨给的手,“凡事小心。”
“殿下。”堨给握住查多的手,靠近了些道,“此话虽非我的本分,但左屠耆王势盛,亲王谨慎奉承为上。”
“晓得。”查多点头,催马先行。
堨给沉默地望着查多远去,不自觉地摸出烟袋抽起来。
“咳、咳。”辟邪被烟呛得咳醒了过来,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起身扒在车帘边上透气。
堨给忙掐灭了烟斗,收在怀里,道:“这种走法,只怕要入夜才能回到屈射,不多睡会儿,可没精神服侍主子。”
辟邪笑道:“主人追随左屠耆王座下,却背着他和他国亲王说其不是,可不算本分。”
堨给看着他的眼睛,慢慢道:“正如你所说,查多是他国亲王,孰亲孰疏我自有分寸。不当说的,自然一个字也不会与他知道。”旋即沉下脸来道,“你多什么嘴?”
“是。”
辟邪干脆地低头认了个错,便要钻回车里,被堨给拉住。
“你咳嗽的声音可不好,奇怪的是,听来却不是什么病症。”
辟邪目光一敛,尚未说话,堨给已接着道:“你也知道父亲的病,若你肺经虚弱,近前染到了可是要命的。”
辟邪怔了怔,无语半晌,只得道:“是。”
“父亲这些年可不比从前了……”堨给目光望在他脸上,最后只叹了口气,“回去小心伺候。”
黎灿在车内翻了个身,被肩痛折磨得哼了一声。
堨给望了他一眼,笑道:“若再白些就好了。”
仿若是知道正被人算计着,黎灿倏然睁开眼,看见辟邪一样的一脸不明所以,又欣然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