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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胜负谈笑间(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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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一支精锐骑兵悄悄出了扜弥城,一人两匹乌孙甲等战马,长短刀各一把,硬弓两张,配箭矢两百支。带队的名叫负熊,有万夫不当之勇,是虎蹻的心腹爱将。这支骑兵急行二百里,在一个叫凶泽的地方,包围了一伙马贼。

凶泽比盐泽小得多,绿水萦回,水中多有食人鱼怪出没,行人畏之如蛇蝎,故称为“凶泽”。此水千年如一,遇旱不涸遇雨不溢。周围聚沙成山,沙分五色,为红、黄、绿、白、黑,风吹沙鸣,如九幽鬼音,令人毛骨悚然。方圆百里之内,除了仿佛横空出世的凶泽,即无水源也无城廓,商贾不得不到这里寻水。马贼闻风而至,多有抢劫杀戮之事发生。

稍事休息,手下禀报鄯善王子求见。负熊不敢怠慢,亲自前去见苏祗摩。

苏祇摩风尘仆仆,脸色也黑了不少,但精神还好,眼睛极其明亮。身后跟着一个人,脸覆青铜面具,所行之处,尘沙不起。

负熊与苏祗摩见了礼,苏祗摩也不寒暄,开门见山问道:“扜弥城里情况如何?”

负熊如实禀告:“龙象斗法,大汉使团获胜。身毒妖僧白僰以化蛟之术打烂了望鹄台,陛下和辅国侯双双重伤,匈奴使团自鸟稷以下悉数死于乱军之中,白僰逃遁,至今下落不明。靖远侯控制了局势,正在张榜安民,抚恤死者。”

“这就好,我们可以安下心来啃这块硬骨头了。”苏祗摩心中钦佩不已,局势的发展果然和郑吉预料的一模一样。几天前,郑吉让他出城来“钓鱼”,他大不以为然。没想到领着一支驼队在大漠里闲逛了几天,还真钓到了一条大鱼——白马城主相虺殿下。

扜弥城举行显圣法会,相虺也没有闲着。一方面暗地里招募兵马,一方面想方设法搜刮钱财。显圣法会一结束,就是他起兵清君侧的时候。扜弥、于阗等南道多国包括匈奴天狼骑都是他的后盾,他只需登高一呼,便会应者云集。兵临延城之时,他那个哥哥绛宾还能坐稳太子的位子?当然,延城那张金狮椅也该换人了——相虺说不出“芳林新叶催陈叶,流水前波让后波”这种话,但知道老虎老了就该放下架子,占着茅坑不拉屎算咋回事儿?何况那个座位旁边还蹲着一个虎视眈眈的家伙,他不提前下手,早晚给人吞得连渣子都不剩。

话又说回来,打仗是要花钱的。虽然白马城富甲一国,真要打起仗来,白花花的银子像水一样往外流,没点儿像样的家底儿真是不行。这不,相虺又打起了显圣法会的主意。扜弥城法会长达两个多月,诸国商贾与公子王孙往来不绝,绝对是个下手的好机会,所以相虺又做起了老行当——亲自率领两百余百狩骑扮作马贼,在大漠上杀人越货,来去如风。也许是抢上了瘾,数日前他们一度逼近扜弥城,弄得人心惶惶。虞契心知是相虺那厮闹的幺蛾子,懒得理他,所以喝退了虎蹻。

昨天,相虺得到消息,一支庞大的驼队出现在扜弥国境。他当然不肯放过这只大肥羊,亲自带人赶了过来,今晚终于将那支驼队围困在了凶泽,然后一口吃掉。

驼队里有两个家伙跑掉了,相虺未免感到有些美中不足。以前做这种事都是不留活口的。他并不担心,跑就跑了吧,也许是那两个小子命不该绝,总不能在大漠上来一场千里大追杀吧。就算有人知道是龟兹王子相虺做的,敢找上白马城与他理论?

相虺为人谨慎,扎营时接连放出几拨哨马,最远的足有三十里。一旦夜里有个风吹草动,他也有机会遁走,不至于被人打个措手不及。正因为如此,他在大漠上呼啸来去多时,还从未失过手。

白沙如雪,斜月西沉,有风从大漠北方吹来,凶泽之畔响起魔哭鬼嚎之音。一个哨马躲在沙山阴影里,缩缩脖子,毛骨悚然。

身后一阵马蹄声传来,哨马探出半个脑袋,看清来人,登时来了精神,大叫道:“苏尔班大人,怎么是你?”

苏尔班跳下马:“我来这里看看。乃桐兄弟,有什么情况吗?”

乃桐笑道:“这里除了风和沙,连他娘的一个鬼影子都没有,能有啥情况?就是天冷得厉害,还有那声音……你听听,跟鬼嚎似的。不怕苏尔班大人笑话,我都尿了两回裤子呢。”

“你不是白马城里出了名的胆大包天吗?瞧那点儿出息!”苏尔班大笑,乃桐迎上前,身子却突然僵直,低头看看透腹而入的弯刀,瞪大眼睛看向苏尔班,难以置信道:“苏尔班大人,这是为……为什么?”

“兄弟,对不起,一路走好!”苏尔班拔刀,一道血箭激射而出。

乃桐晃了晃,一头栽倒下去。

这个夜晚,相虺做梦都想不到,在他纵酒狂欢之时,他的心腹哨马一个个倒在黄沙里,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苏祗摩得到消息,仰天大笑:“有个汉人曾经笑言,相虺王子夜路走多了,有一天总会碰到人!”

负熊不解:“不是碰到鬼么?”

苏祗摩白了他一眼:“相虺是人么?”

负熊恍然,相虺那厮假扮马贼,可不就是个见不得人的恶鬼?

2

拂晓前,扜弥骑兵换了战马,开始冲锋。几百匹乌孙甲等战马越过沙山,直逼凶泽湖畔。马蹄声踏碎了大漠的沉寂,如大潮奔涌,天鼓雷鸣。数百柄长刀映月生寒,恰似沧浪鼎沸,惊涛拍空,卷起千堆雪。

相虺冲出帐篷,正看到数百扜弥骑兵分三个方向潮水般冲来,身后就是凶泽,退无可退。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箭雨黑压压倾泻而下,遮蔽星月。百狩骑措手不及,一个又一个中箭倒地,连同坐骑都被射成了刺猬。

箭雨过后,扜弥骑兵已经冲到跟前,扬起长刀狠狠劈下去。马快刀沉,杀伤力惊人,一刀下去能将当面的百狩骑劈成两半。百狩骑乱作一团,结果成了扜弥骑兵劈杀的活靶子,一颗又一颗脑袋飞上半空,又远远砸进白沙中。

百狩骑战力强悍,经过短暂的慌乱之后,开始了绝地反击。如两线浪潮撞在一起,不闻雷声,只有血雨狂飙。

两个骑兵擦身而过,同时出刀捅进对方的腹部。又有两骑冲杀,连人带马撞在一起,人马俱碎。一个扜弥骑兵砍下敌人的脑袋,不料马失前蹄,人马轰然倒地,不等爬起,竟被纷乱的马蹄踏成血泥。

负熊力大无穷,一刀一马以近乎蛮横的架势疯狂凿阵,刀锋所向血肉横飞。两个百狩骑拼死阻挡,一个被负熊连肩带背劈成两半。剩下那个想要逃走,被负熊飞马赶上,一刀砸中后脑,登时万朵桃花开。数十个扜弥骑兵跟在负熊身后,像一柄利刃剖开了百狩骑的铁桶阵。百狩骑被分开,左右不能兼顾,再次混乱,十余骑退避不及冲进了凶泽。平静的凶泽霎时白浪翻滚,如同煮沸了一般。那十几骑连人带马都被血浪吞没,变成了一具具浮动的白骨。

见凶泽食人鱼如此可怕,交战双方都不寒而栗。

相虺红了眼,砍翻两个扜弥骑兵,带领手下亲兵夺路而逃。负熊大怒,一马当先衔尾追杀。剩余的百狩骑见相虺王子逃走,更没了斗志,要么弃刀投降,要么被驱进凶泽,活活喂了食人鱼。

相虺逃出重围,回顾身边只剩下了五名亲信,恨得咬牙切齿。两百余百狩骑啊,每一个都是用白花花的银子砸出来的,就这么折在了凶泽,怎能不让他痛彻心肺?

相虺没敢沿凶泽向大道逃遁,这条路离龟兹国最近,他担心有伏兵,出人意料折向西北,走了人迹罕至的羊肠谷。

羊肠谷,谷中道路狭隘如羊肠,最窄处仅容一人牵马而行。若是有人将两头一堵,铁定是个瓮中捉鳖的下场。正因为如此,兵家绝不敢走羊肠谷。而相虺反其道而行之,料定负熊不会在这里伏兵,所以才敢冲进了羊肠谷。

劫后余生,相虺望着羊肠谷上方那一线天空,不禁长长松了一口气。他不知道扜弥国发生了什么事,不然扜弥王吃错了药拿他开刀?相虺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心里那个恨啊。有仇不报非君子,不能就这么算了,等老子回到白马城,就算打个天崩地裂也要和虞契那狗日的掰扯清楚今天这笔账。

一行人好不容易走出羊肠谷,相虺勒马停下,面如死灰。

数十名飞虎骑呈半环形围住了谷口,个个张弓搭箭,只要一声令下,顷刻就会把相虺等人变成六只人形刺猬。

马蹄声响起,一匹白马夭矫如龙,缓缓走到扜弥骑兵前列,马上青年白袍貂裘,满面春风:“白马城一别数月,每次念及殿下当初厚谊,本王子都是辗转反侧切切于心啊。”

相虺冷冷道:“苏祗摩,你带人堵在这里就是为了恶心我吗?”

苏祗摩大笑:“本王子在这里守了一夜,凉风大饱,要说只为恶心你两句,未免不够诚意。殿下也是聪明人,咱们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看在我辛苦跑了一趟的份上,你最好痛快一点儿束手就擒。这样我好回去交差,殿下也免了性命之忧不是?”

“苏祗摩,不管你信不信,本王子从小到大杀人放火刨坟掘墓的事儿没少干,就是还没学会束手就擒。要不你给我做个样子看看?不是我小瞧你,凭你还料不到我会退走羊肠谷。本王子甚为好奇,到底是哪位高人在背后神机妙算,断了我的归路?”

“你所指的高人自然是有的。几天前乌叶上师讲过一句话,凡事皆有因果,种甚因结甚果,本王子深以为然。当初大宛公主流落白马城,你百般觊觎不择手段,这算是种下了因;如今身陷羊肠谷,惶惶如丧家之犬,才是自食其果。”

“大宛公主?这么说本王子今日之败和郑吉有关?还有,那支驼队也是假的吧?高飞之鸟死于美食,深泉之鱼死于芳饵,我相虺岂不正应了这句老话?”

“郑吉深悉你心性,亲手挖了这个大坑,你好死不死地一头撞了进来!为了钓你这条大鱼,虎蹻差点儿把他的靖远侯府掏空了才弄出一支驼队,而我领着驼队在扜弥城外足足逛荡了四五天。真是应了一句老话啊——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几天真把我累坏了,你要再不过来抢,我都没脸回去见郑吉和虎蹻呢。话又说回来,你今日也并非全是败于郑吉之手。都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身为一国王子,坐拥雄城,却干起了杀人越货的马贼勾当,老天都容不下你。当然,最主要的还是你动了不该动的心思,放着一手遮天的白马城主不做,非要盯着那个金狮椅,不是找死又是什么?”

相虺脸色数变:“说到底,还是那位太子殿下不肯放过我啊。罢了,家丑不可外扬,不说他了。苏祗摩殿下,汉人有句话讲得好,叫得饶人处且饶人。我如今被困在羊肠谷,身边只剩下了五个亲兵,已是走投无路,还谈什么谋逆不轨?再说我们两个一向无怨无仇,你何必非要置我于死地?今日只要你肯抬抬手放我过去,我相虺今生今世必念你的大恩!”说完,相虺竟翻身下了马,双手捧起自己的宝刀,在众目睽睽之下向苏祗摩跪了下去。

众人面面相觑,尽皆变色。相虺的骄横和跋扈在诸国出了名的,从来只有他杀人,谁曾见过他低头?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相虺这一跪,等于将他的尊严和名声全都抛开了——只要能够活下去,哪怕像只狗一样摇尾乞怜,一切都还会有机会。

苏祗摩笑道:“相虺,要说我最佩服的人,除了郑吉,你也算一个。大丈夫能屈能伸,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你能连膝盖都不揉揉就当众跪下来,这份心性和勇气可不是谁都有的。放在以前,我也许就真放了你,可郑吉偏偏就料到了你会这么做,所以临走时特意嘱咐了我一句话。我原以为他想多了,你堂堂龟兹王子怎么可能弯得下尊贵的腰?事实证明,郑吉的确料事如神,而你相虺殿下,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

“那个汉人说了什么话?”相虺攥紧刀柄,望向苏祗摩。

“虎卑其势,将有击也;狸缩其身,将有取也。”

相虺眼中掠过狠厉之色,腰杆一挺站了起来:“苏祗摩,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本王子连脸面都不要了,如此求饶,你都不肯放过我,真要赶尽杀绝吗?好,本王子就站在这里,有本事你过来杀我!”

苏祗摩大笑:“相虺,这才是你的真心话吧?不是我不肯留一线,而是我今天真放了你,依你的性子,日后你第一个要杀的就是我。本王子虽不如你聪明,但缚虎容易纵虎难的道理还是知道的。”说完,抬手向后面一招,一个脸覆青铜面具的人走上前,反手握刀:“相虺殿下,你的人头还是我来摘下吧!”

“敢要我的脑袋,你又是谁?”相虺瞧了他两眼,声音冷硬如铁。

那人大笑两声,伸手摘下青铜面具,却是十二曲魁之一的耶杀。

相虺阴冷道:“王兄终究不肯让我死在别人手里,还是派你们来动手吗?耶杀,你没死在扜泥城,反成了人家的走狗,还有脸回来?看来十二曲魁也不像外面传说的都是矢忠不二的死士嘛。”

耶杀不说话,刀锋寸寸出鞘。

“殿下,杀鸡焉用宰牛刀?让我杀了这厮!”一个亲信从后面大踏步走上来,反手拔刀,刀锋如雪。

相虺点头,掉了牙的老虎犹能伤人,他还有五名身手不俗的亲信,无论如何也要崩掉苏祗摩几颗大牙。

那人慢慢从相虺身旁走过,突然反手一刀捅进了相虺的小腹,刀尖从后腰透出,血水激射。

相虺一拳将那人打飞,双瞳血红:“苏尔班,你作死吗?”

苏尔班吐了一口血,从地上慢慢爬起来:“殿下可能不知道,其实我还有另外一个名字——行觞!”

“行觞?”相虺怔了怔,仰天大笑,“原来那个温柔敦厚的王兄早就磨好了刀,可笑我这条砧板上的鱼还一再蹦跶着要跳龙门,真是该死啊。好!好!好!”相虺反手拔刀,气绝而死。

“苏尔班,你敢刺杀殿下,忘恩负义的狗东西,我要杀了你!”嘎鲁嘶嗥如狼。

苏祗摩挥手,箭矢如雨疾落,将嘎鲁和三名亲信活活钉死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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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圣法会落幕之时,有消息从长安传来。元平元年四月十七日,汉帝刘弗陵驾崩于未央宫,年仅二十一岁。无子嗣。葬于平陵,谥号为孝昭皇帝。

大将军霍光请上官皇后征召昌邑王刘贺入长安主持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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