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自己阴谋败露,李倧不但没有一丝惶恐和不安,反而愈加理直气壮,"没错,那个命令是我下的,难道你就不该死吗?你不但背叛了我,还背叛了朝鲜!就凭你私通鞑虏这条罪名,就够死上几次的了,我不能容忍一个甘心当鞑虏傀儡的奸人将来继承王位,出卖国家,将我朝三百年基业毁于一旦!"</p>
"父王啊父王,您活了大半辈子,怎么会连这么点事情都弄不明白呢?说我私通鞑虏,可有证据?可曾审问?就算是杀了人的罪犯,也要先审问再宣判,最后才刑诛。可父王呢,您对待儿臣比对待罪犯还要苛刻!儿臣多次要入宫来向您当面申辩,可您每一次都将儿臣拒之门外,连这个弄清事实的机会都不肯给,可见您被奸佞小人蒙蔽到了什么地步!您为什么不想想,多尔衮于我有夺妻之仇,侵国之恨,我只要还是个男人,就不会甘心去当他的傀儡,受他的驱使摆布!"说到这里,李淏的眼睛里流转着一抹幽暗的光芒,阴森而冰冷。"到了这个地步,我也就把事情说明了吧,您可知道,究竟谁才是真正的朝奸?"</p>
李倧从鼻孔里哼出了一声:"你不会说,你弟弟李滚才是奸人吧。"</p>
李淏点点头,"没错,真正和多尔衮勾结的,正是我这位好弟弟。"</p>
"你胡说!"李倧涨红了脸,"滚儿忠孝仁悌,胸怀坦荡,怎可能是奸人?你这是诬蔑!先前他还不断地为你辩解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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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话刚说到一半就被李淏冷酷地打断了,"先前他带兵去昌德宫,想要借机铲除我,谁知道反而落于下风,眼见着就要被我手下擒拿,不料,却被突然杀入殿内的人给救了。这个救他的人,不是别人,而是清国使臣苏克萨哈。"</p>
李倧愣住了,死死地盯着李淏,不敢相信这是真的。</p>
"父王不必疑惑,我怎么会睁着眼睛说这样的谎话?苏克萨哈领数百清军冲杀入内,救走李滚时,很多人都亲眼目睹,看得真切。若父王不信,儿臣这就叫几个过来对质。"</p>
"你,你...你这是诬蔑,那些都是你的手下,当然会和你一个口径了!你老实说,你究竟把你弟弟怎么样了?嗯?"李倧用颤巍巍的手指着李淏,声音苍老而虚弱。</p>
他不是不相信,而是不敢去相信,今天这样的局面,竟然是他糊涂昏晦造成的。他受奸人蒙蔽,不但误会了好人,还愣是把真正忠实于国家的儿子给逼反了。现在,朝野上下肯定已是人人自危,说不定还要引来一场血雨腥风的大清洗,还有境外虎视眈眈的鞑虏...他越想越是懊悔痛恨,只觉得一阵阵气闷塞胸,快要难以支撑了。</p>
李淏并不愠怒,而是脾气很好地继续说道:"还有更令父王想不到的事情呢,那朴春日不但是李滚的党羽,还是'清西派';里的奸细,他背后的真正主人,正是那清国皇帝多尔衮。不过这家伙是个软骨头,见利忘义,欺软怕硬,刚才不过稍一审讯,就立即招供了。父王若还有很多事情没弄清楚,那么儿臣不妨令人这就把他押解过来,让他当面供认一番,如何?"</p>
话音刚落,就听到"咕咚"一声闷响。他转脸看时,只见李倧已经歪倒在地,昏厥过去了。</p>
...</p>
"快跟上,一个都不要落下!天黑之前再不翻过这座山,咱们都得死在这儿 !"北风呼啸中,有人在高声呼喝着。</p>
苏克萨哈拼尽全力,方才将李滚从重重包围的昌德宫里解救出来。使馆里还有一些文职官员们,然而他已经来不及去带上他们同行了,只好将他们扔在汉城听天由命。由于他去昌德宫这一趟耽搁了些时间,等他率军赶到城门口时,这里已经大门紧闭,被严密守卫住了。守门的将领显然已经接到了李淏的命令,不准他出城,还令他交出李滚。他当然不能答应,于是只有硬闯了。</p>
于是又一番残酷的厮杀,等他带着九死一生的部下们冲出汉城之后,已经减员了大半,只剩下一百余人了。还好李滚安然无恙,保全住这枚棋子,苏克萨哈也就保全了自己的脑袋。他们朝着北方狼狈奔逃,只两日功夫,就奔驰了将近四百里,政变之后的第三天下午,他们终于出了京畿道。他展开地图看了看,只要翻过眼前的这座山,就可以到达平山,那里有一些山村小镇,免得他们这些没有军帐的逃兵在冰天雪地里冻饿而死。</p>
令人奇怪的是,天色不见黑下去,遥望北边天空却是一片灰白色。狂躁的北风打过来的时候,开始夹杂起白色的雪点。清军们早已习惯在雪地里征战,根据经验推断,这一定是北边下过大雪,北风把雪卷起又吹过来的。须臾之间,雪越来越大,自北向南横扫而来,天与地完全被铅云所吞没,所有人马顿时淹没在白色的暴雪之中。大家纷纷跳下马,躲在马身后,一边死死地拽住缰绳,一边把身体蜷缩着贴在马的身上。雪花打在马鞍上的声音,就像万千羽箭当空落下一般。大雪无边无际地随风肆虐,似乎是要把他们完全埋没。直至半夜时分,风住雪歇,筋疲力尽的众人纷纷倒在皑皑的雪堆上睡着了。</p>
李滚从小锦衣玉食,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头,加上这次挫折的打击实在很大,他怏怏不乐地拥着一件破旧的棉衣,坐在雪堆旁边发呆。</p>
苏克萨哈站在附近的一座小土包上,观察了一番周围的地形。由于乌云散去了不少,多日不见的月亮终于露出脸来,洒下银白色的清辉,折射在雪地上,将这个夜晚映照得不甚黑暗了。望着横七竖八、睡在地上的部下们,他的眉头怎么也舒展不开,这个天气虽然不至于冻死,然而体力消耗过大,明日行动肯定困难,若是被后面的朝鲜兵们追上,那么全军覆没就是预料之中的了。</p>
想到自己说不定连回去报信的机会都没有,就死在朝鲜这个异国他乡的土地上了,他禁不住有些惆怅。大丈夫谁不求个建功立业,自己功业未建,却办砸了差事,狼狈地丢了性命,也也太丢人了吧?若是能够摆脱追兵,平安回到燕京,他要如何尽量逃脱严厉惩处,这才是最需要琢磨的问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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