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瑶被奥斯维德神父带离了那个血腥与凝重并存之地。
从头到尾, 她都没有再出过声。
她只是用目光一寸一寸录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看过他们森严的、古老的脸,最后将目光留在了那位身上仍带着血腥气的骑士团团长身上。
她知道, 也许, 那其实不是他们的错, 错的是愚昧和落后。
但是她怎么知道,这背后有没有她不知道的隐秘阴谋和利益交换!任何平常的事情, 一旦和王室联系在一起,就是一道缠绕无尽的死结, 是无数阴谋诡计交织成的噩梦!
这时候,陆瑶终于回想起,她离开霍格思堡时母亲那哀愁绝望到了极点的目光, 那仅仅是对女儿前路未卜的担忧吗?那是对无法阻拦的命运的恐惧啊!
奥斯维德神父将她带回了自己的房间, 沿途所见,所有的进出口都已经被骑士团的骑士把守,在这一刻, 陆瑶发现在原身心中平静安稳的霍顿家摇摇欲坠地像一只悬在崖边的马车。
记忆欺骗了她,而她竟然也妄以为安全!
房间的门被重重带上, 陆瑶一屁股坐在了软软的床上, 奥斯维德神父放开她的手, 发出一声轻嘶, 侧过身子将手掌对着敞开一半的窗户看, 上面一排深深的指甲掐出来的红印。
“好在没有掐进肉里。”奥斯维德神父轻吁了一口气, 正要转身, 就感到喉间一凉,一把锋利的匕首抵在了他的大动脉上。
他的头皮一阵发麻,目光下移, 对上了眼神凶狠得像狼的少女。
她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你们隐瞒了我父亲的身体情况!你们到底意欲何为!”
“唔,玛利亚小姐,我可不是‘你们’呢。”奥斯维德神父露出无奈且无辜的表情,奈何陆瑶的眼里没有丝毫动容。
“请您相信我,我绝无恶意,或者说,我现在是您最应该相信也最值得依靠的人之一了,毕竟我是您父亲亲手为您安排的老师,如果连我也有问题,那霍顿公爵一片慈父之心就太过让人辜负了。我觉得我们应该换个更安全的方式聊天,您说呢?”奥斯维德神父一动也不敢动,毕竟冲动发狂的幼虎展露尖牙的时候也是能咬死人的。
“父亲的慈爱我从不怀疑,但是我们还是先这样聊一聊,神父大人。”陆瑶的匕首轻轻向前一按,奥斯维德神父那常年藏于教袍下苍白修长的脖颈就慢慢渗出一线血丝来。
“好,意外发生得太快,我理解你的恐慌。但是请你相信,这栋邸宅之内,绝大部分的人对你的忠诚仍然是可信的,唯一无法预估目的和行为的人物只有荣耀骑士团艾伦·沃克那一帮人,但是他们也绝不敢谋害霍顿家的人。
要知道,霍顿公爵一死,您就是您这一系王室唯一的血脉,艾伦·沃克或许有着他自己的打算,但是他对王室的忠诚绝对不容怀疑,荣耀骑士团是从本王朝建立之初便设立的骑士团,其存在便是为了拱卫王室,往往是由国王最信重的人物掌管,外人无从窥视,其本身存在的意义便是荣耀,他们不会亲自捣毁自己的根本。”
陆瑶冷笑,手没有丝毫放松:“但是王都的约克公爵手里已经有了正统的王室血脉,他执掌整个罗塞之后会不会得知我父亲这一支‘早该死去’的王室血脉呢?当然!只要他不是一个庸碌无能之辈,这样重要的隐秘,或早或晚,都必然会被他掌握到手里。他连第七摄政王最后一个血脉都要追杀殆尽,像我父亲这样更加血统纯正的王室,他能容忍他的存在吗?”
“我怎么知道,你们这些人里面没有他派来的人,或者根本无需他下令,我和我父亲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份巨大的封赏不是吗?杀了我和我父亲,带着我们的头颅向约克公爵投诚,想必约克公爵很愿意收到一份这么大的礼物!”
奥斯维德神父忍不住低笑了一声:“真是个聪明的小姑娘。”
陆瑶的匕首忍不住更近几分,奥斯维德神父脖子上已经干掉的血迹上再次流下红色的细流。
“那么,这个能让你相信我吗?”奥斯维德神父从身上掏出一个小小的金色吊坠盒,歪着头递给陆瑶,示意她自己打开。
陆瑶怎么敢放手,能趁他不注意制住他已经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从霍顿公爵病危那一刻开始,霍顿公爵身边这些人,她就一个也不敢信了。
她不敢肯定当时霍顿公爵说的话是不是全部都有深意,然而即使他只是无意中提及了那个从小照顾他的侍女将他推入河中的故事,陆瑶也已经敢由此确定,霍顿公爵身边的并不都是他自己的人,或者说,从始至终,霍顿公爵身边的人就始终混杂着各处来路不明的内奸。
霍顿公爵是弃之可惜却食之无用的贵重工具人,人们把他当做一件也许哪天就能派的上用场的筹码,舍不得让他就这么死了,但是也不会有人对他忠心到愿意替他去权力中心夺回他的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