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王本想让虞珩和纪璟屿挤挤, 行宫内的小床虽然单薄,但睡两个身形未长成的少年人还不至于勉强。
德妃的心腹却来告诉嘉王,德妃和苏娴的宫殿尚且有空余的地方, 德妃让嘉王妃带着女儿去尽孝。
嘉王面露羞惭, 让王妃、大娘子、四娘子和六娘子去德妃和苏娴的宫殿。
来给嘉王传信的嬷嬷是伺候德妃多年的老人,她见嘉王神色有异,主动解释道, “行宫人多眼杂, 娘娘也是怕有不长眼的人冲撞王妃, 才想将王妃拘在身边。”
竖着耳朵偷听的纪新雪秒懂。
德妃怕嘉王妃在行宫惹祸。
王妃等人离开后, 嘉王的宫殿不仅能每人一张床,甚至还能富余一张床。
虽然已经留下虞珩, 但嘉王还是让人将空余的那张床给清河郡王送去。
等到快要天黑, 虞珩的马车才从外面绕进来, 停在嘉王的宫殿前。
安国公主府的侍卫沉默且迅速的将马车上的箱子搬到虞珩的房间。
纪新雪陪着虞珩在院子里等房间安置妥当, 久违的产生仇富的心思,“还没搬完, 你究竟带了多少东西?”
他总共才带六个箱子来,安国公主府的侍卫都搬了二十个箱子, 居然还没停。
虞珩将荷包里的润喉糖拿给纪新雪,轻描淡写的道,“金吾卫允许我带二十辆马车, 戎冲打点后,又偷偷加五辆马车。”
纪新雪顿时无话可说。
嘉王只被允许带二十五辆马车,虽然亲王府的马车不至于没有安国公主府的马车大, 但嘉王府人多, 分给纪新雪装行李的马车只有一个, 也就是说虞珩的行李数量至少是纪新雪的二十倍。
白天的时候,纪新雪还在感慨虞朝贵女有牌面,出个门连被褥和洗漱用品都自带,如今却被比的连渣都不剩。
嘉王也被安国公主府侍卫搬东西的动静吸引注意力,走出房门就看到又凑到一起嘀嘀咕咕的纪新雪和虞珩。
你们天天凑在一起说话,不会腻的吗?
嘉王多看一眼纪新雪和虞珩站在一起的画面都觉得糟心,立刻转身回房。
从下午就不知所踪的松年端着茶水跟在嘉王身后进门,借着给嘉王捧茶的姿势低声道,“留在长安的戎广正悄悄拉拢奉命守卫长安的京畿诸卫。”
嘉王面露嘲讽,“这就是他引以为傲的金吾卫?”
戎广是金吾卫右将军,在金吾卫的地位仅次于金吾卫大将军莫岣和左将军,即使无法以焱光帝的心腹自居,也能称得上是焱光帝的近臣。
如果是焱光帝想要调动京畿的军队,只要给戎广留下圣旨和信物即可,根本不必戎广费尽心机的拉拢京畿诸卫。
这个戎广分明是胆大包天,在为今后做准备。
想通戎广的私心,嘉王突然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焱光帝作为皇帝绝对算不上大度,甚至可以用小肚鸡肠形容,他的用人准则,宁愿用愚蠢也不会用不忠。
戎广悄悄拉拢京畿诸卫的行为已经触碰到焱光帝的底线。
他为什么敢这么做难道他能笃定焱光帝回不去长安,没办法再找他算账?或者焱光帝回不去长安的概率,能让他以全家老小的命去赌在新帝面前卖好的机会。
嘉王神色几经变化,最后皆化为平静,“安国公主府左卫信物在戎冲手中?”
松年点头,声音低不可闻,“戎冲主动献上桃木刀,郡王不仅将左卫信物交给戎冲,还亲自推荐右卫中郎将林旗接任右卫将军。”
“让他们应下戎广的好意,哄同州卫和坊州卫与戎广虚与委蛇。”嘉王盯着烛火的目光逐渐锐利,“传开虞珩和小五的婚约。”
“嗯”松年垂目应声。
嘉王口中的‘他们’是邠州卫、岐州卫和华州卫。
此次焱光帝突然带着金吾卫离开长安,调长安周围的同州卫、坊州卫、邠州卫、岐州卫和华州卫到长安守城。
圣旨宣读后,其他人皆叹息焱光帝又在发疯,嘉王身边的知情人却觉得是上天在眷顾嘉王。
自从离开皇宫独自开府起,嘉王隔三差五的离开长安出门狩猎大多都是偷偷前往京畿。
十几年耐心仔细的经营,换来邠州卫、岐州卫和华州卫的效忠。
如今焱光帝将金吾卫都带走,调五卫弥补长安兵力不足的困境,几乎是将长安送到嘉王手上。
松年悄无声息的去传达嘉王的命令。
他回嘉王房中回话时,看到嘉王仍旧神情凝重,眼中闪过意外。
他从小在嘉王身边伺候,深觉纪新雪能藏住心事的性格最像嘉王,就连纪新雪出生前后的那段时间,嘉王都没时时刻刻将忧愁挂在脸上。
没等松年开口,嘉王先道,“他们怎么还没消停下来?”
松年难得没反应过来嘉王在说什么,眼中闪过茫然。
“算了,我亲自去看看。”嘉王拂袖离开。
虞珩有二十五辆马车,其中二十二辆马车中都是各色行李,他命人给清河郡王府送去五辆马车,还剩下十七辆马车。
这些马车才搬空不到四分之一,虞珩的房间就装满了。
纪璟屿和纪靖柔在房中无事,纷纷到院子里看热闹。
虞珩见状,干脆命人在院子中开箱,将全新的东西分给纪新雪、纪璟屿和纪靖柔。
纪璟屿和纪靖柔都极有分寸,只选了四五样特别需要的东西就收手,无论虞珩如何谦让都不肯再选。
纪新雪见状也不太好意思多拿,让人往他房中搬两个大箱子,还想再选第三个的时候被纪靖柔握住手腕,只能遗憾住嘴。
等东西不够用,他再去虞珩房中找。
三人总共才选不到半个马车的东西。
纪新雪数了下虞珩剩下的行李,“还剩十二辆马车怎么办?要不然我让人将原本给大姐、四姐和六妹准备的房间打开,你先将东西放在她们的房间里。”
虞珩却不想占太多地方。
焱光帝只说让众人随他来猎山围猎,没说不许各家的仆人回长安取东西。
以宫殿的大小,恐怕会住的越久,越缺放东西的地方。
虞珩已经后悔带如此多的行李出门。
他对纪新雪道,“开一个房间就行,装不下的东西给英国公送去?”
见纪新雪表情变得难看,虞珩立刻改口,“都给清河郡王送去。”
嘉王走过来时,刚好将虞珩看纪新雪脸色改口的模样收入眼底,满腔的不痛快顿时不知道该朝谁去,闷声道,“怎么回事?”
纪新雪立刻抓住嘉王的手臂,将虞珩正缺地方放行李的事告诉嘉王,眼巴巴的望着嘉王,恳求之意不言而喻。
他记恨英国公府,却也知道如果虞珩接二连三的给清河郡王府送东西,完全不管英国公府,对虞珩的名声没有半点好处。
嘉王若有所思的看向恭敬立在他身侧的虞珩,“行李中有好皮毛吗?”
虞珩点头,立刻让人将装皮毛的箱子都搬出来让嘉王过目,足足有十二箱。
“嗯,给你留三箱,剩下的就当是孝敬我。有熏香吗?”嘉王似笑非笑的望向虞珩。
“阿耶?”纪新雪目瞪口呆的看向嘉王。
这是明抢吧?!
无论嘉王拿走多少东西,当嘉王再次问虞珩有没有什么东西的时候,虞珩都会毫不犹豫的点头。
仅仅两刻钟的时间,虞珩十七辆马车的行李就被分配的明明白白,其中三分之二都被孝敬给嘉王,只给虞珩留下三分之一。
纪新雪从目瞪口呆到满脸麻木,总算是知道虞珩的行李为什么会这么多,他居然连屏风和装饰用的花瓶都自带。
嘉王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从虞珩处收到的孝敬分成几份。
皮毛、熏香、茶叶送去给德妃,以备不时之需的上好料子送往内宫给焱光帝,花瓶、屏风大多送去英国公府。
余下的东西都平均分好,送去黎王的住处、清河郡王的住处、信阳郡王的住处和其他宗室的住处。
纪新雪想不通,以至于他梦中都是正在推箱子的嘉王。
翌日醒来后,脑子放空的躺在床上,纪新雪才逐渐窥得些门道。
送给德妃的东西是想让德妃过的舒服些,送给焱光帝的东西是想表达孝心。
送给清河郡王的东西也能理解,清河郡王家中人口众多,确实很需要那些东西。送给英国公府的东西都是让人没心情用,甚至没地方摆的东西,纪新雪完全可以接受。
送给其他宗室的东西,嘉王大概是想让别人知道虞珩是他女婿,变相将口头婚约砸实,免得将来能用得上口头婚约的时候,别有用心的人故意否认口头婚约的存在。
这个猜测让纪新雪整天都打不起精神,他想问嘉王究竟对焱光帝的身体每况愈下和仍旧没有确定的太子之位怎么看,但他很清楚,嘉王不会告诉他。
与其在这个节骨眼去浪费嘉王的时间,还不如消停些让嘉王安心。
纪新雪坐在铺着皮毛的箱子上沉思整个上午,又从蛛丝马迹中分析出一件让人没法开心的事。
嘉王会轻易宣扬他和虞珩的口头婚约,肯定是笃定焱光帝不会介意他定亲。
是焱光帝的身体已经差到没心情在意这等小事,还是焱光帝越来越肆无忌惮,觉得未来郡王妃的身份不会影响到他抓‘园子里圈养的草药’?
因为宫殿内连个像样的桌子都没有,众人皆是在自己的房间用膳,多亏虞珩连吃食和锅具都自带,嘉王府的人才不至于面临到处找地方蹭饭的窘境。
没错,行宫不供饭也没有大厨房。
行宫内的人想要吃饭只能自己想办法解决,甚至连烧灶的柴火都是嘉王府的侍卫去最近的林子中扛回来的树枝。
吃过午膳,纪新雪终于有心情出门,他刚打开房门就闻到浓郁的焦糊味和混在焦糊味中极不显眼的烤肉香气。
估计是哪家实在找不到锅也没地方蹭饭,只能让侍卫去林子中打猎将就。
纪新雪满脸沉重的走到光秃秃的院子里,纪璟屿、纪靖柔和虞珩正坐在回廊处说话。
“我听说附近村子的村户靠卖锅发了笔财,已经将村名改成锅村。”纪靖柔难以置信的声音几乎要掀翻宫殿的琉璃瓦。
纪新雪顿住脚步,想法逐渐跑偏。仅一个村子的锅肯定没法满足行宫上下的需求,不知道还会不会出现‘二锅村’、‘李锅村’、‘甲锅村’之类的称呼。
虞珩和纪璟屿也深觉锅村离谱,甚至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
“阿雪?”虞珩最先看到纪新雪,他朝着纪新雪招手,关切的问道,“还晕的厉害吗?”
纪新雪摇了摇头,径直走到虞珩身边坐下,怕虞珩担心他,特意解释了句,“不晕车,就是窝在房内懒得出门。”
纪璟屿和纪靖柔面面相觑,眼中皆是恨铁不成钢。
虽然你们已经有口头婚约,但也不能不能如此有什么说什么,万一虞珩嫌你懒怎么办?
“那就别出门,我那还有安神香,你今日养足了精神,明日祈福的时候才能少吃些苦头。”虞珩说着就想送纪新雪回房。
“别,现在睡了晚上怎么办?”纪新雪抓着虞珩的手肘不让虞珩起身,“不如说会话消磨时间,晚上再用安神香效果更好。”
纪璟屿和纪靖柔望着旁若无人的虞珩和纪新雪,眼中的恨铁不成钢逐渐变成尴尬,突然觉得他们好像有点多余?
“咳咳咳!”纪靖柔强行将纪新雪的注意力唤到她身上,“你出来的正好,我有事要嘱咐你们。”
纪新雪和虞珩同时看向纪靖柔,连点头的频率都一模一样。
纪靖柔突然语塞,有点不知道要该将目光放在哪里,只能盯着另一边坐着的纪璟屿,“你们要是离开宫殿,一定要带着至少两名以上的侍卫,身边女婢出去的时候也要找侍卫陪同。”
“嗯?”众人脸上皆浮现诧异。
“我听说外围不少人家中都丢了东西。早上还有两个族叔来敲门,都说对方偷自己的东西,想让虞珩给他们评理,被阿耶叫人打走了。”纪靖柔小声将她从侍卫处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众人。
听了纪靖柔的话,纪新雪脑海中唯有三个字。
‘不至于’
能被焱光帝带来行宫的人,怎么都至于做出偷窃的事,至少不会在偷窃后被人抓住把柄,闹得人尽皆知。
八成是各家的仆人不老实,趁乱生出侥幸的心思,偷偷将东西拿走,等到主人发现不对劲要追究又心生恐惧将东西丢到别处。
阴差阳错的闹出种种乱子。
纪靖柔又与众人话说了许多关于行宫各处的消息,仿佛除了焱光帝居住的内宫,就没有她不知道的事。
她甚至知道良妃的妹妹崔嫔和颜嫔吵架,崔嫔一巴掌甩在颜嫔脸上,颜嫔还崔嫔当胸一脚。
不知怎么说到焱光帝带出来的众多低位嫔妃身上,更是什么稀奇事都有。
焱光帝给清河郡王和虞珩分配宫殿的时候都那么小气,对嫔妃们也没大方,整个后宫只有皇后有单独的宫殿。
贤妃和颜嫔住在同处,德妃和苏嫔住在同处,良妃和崔嫔住在同处。
余下的低位嫔妃,四五个人才能分到一处宫殿。
抢床、抢屋子、抢为数不多的家具宫殿中就没有她们能和平分配的东西。
上手扯头花已经是她们最斯文的手段,属于文斗。
纪新雪目瞪口呆的同时突然发觉不对劲。
众所周知焱光帝已经不行,他为什么还要带那么多低位嫔妃来猎山?
“这些低位嫔妃身上有没有共通之处?”纪新雪杵着脸问纪靖柔。
“共通之处?”纪靖柔下意识的想说年轻貌美,却忽然手抖,险些将茶盏扣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