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周二的下午,骅幼慈再次来到心理咨询工作室与叶之芮见面。自从她接触到灵修的疗愈之后,其实心里对这种心理治疗的方式已经产生了一些怀疑,不过她还是决定继续接受叶之芮的治疗,因为她其实很好奇这两种不同价值体系下的治疗究竟有何差别。
骅幼慈进屋的时候,叶之芮正在整理手上的档案记录。一见骅幼慈进门,叶之芮便招呼她坐下。简单的问候过后,叶之芮递给她一份诊疗记录表,说道:“这是我整理的咱们前几次诊疗的记录,给你一份,我自己留一份。”骅幼慈接过来看了一下,只见这份诊疗记录表很有条理而且很规范的记录了前几次咨询和诊疗的内容,还有为她定制的治疗方案、目标及步骤等。骅幼慈心想,这确实很符合现代医学的科学规范及标准。叶之芮道:“经过我们前几次的诊疗,其实你的问题已经比较清楚了。就这段时间的抑郁而言,主要还是与遭遇的这些外在事件相关,也就是在应激情景下产生的暂时的抑郁心境。根据你第二次的心理测试结果来看,抑郁值已经明显下降。而且,根据我对你的观察,其实你自己的内在意识以及自我调控能力都比一般人强,主动求治的心情也比较急切,所以这个抑郁的问题慢慢的就会好转了。现在主要的问题还是在你的睡眠上。”骅幼慈点点头,道:“是的,经过一段时间的自我调整,其实我已经可以慢慢从那些事件中脱离出来。但就是这个梦魇的问题却一直解决不了。”叶之芮道:“那就要通过一些比较深入的治疗手段来挖掘根源了。比如说催眠疗法。”骅幼慈道:“我听说过催眠,但具体不太了解,那我们今天就催眠吗?”叶之芮道:“可以啊,今天我可以给你做一次催眠。催眠其实就是帮助我们深入自己的潜意识,看看在潜意识的层面,困扰我们的那些问题究竟是怎么形成的。找到这个成因,再做一些内在的转化和认知的调整,一般情况下患者的症状都会有所减轻甚至消失。”骅幼慈问道:“您说一般情况下?那还有特殊的情况吗?”叶之芮道:“是的,根据我们临床的数据,有20%-30%的患者接受催眠治疗虽然能挖掘出一些信息,但是对于病症的减轻没有显著效果,比如失眠症等。最后还是得依赖药物。”
骅幼慈沉思了一下,突然问了一句:“叶医生,您在精神科这么多年,精神病患者中有彻底康复的吗?”叶之芮没想到她忽然会问这么一个问题,愣了一下,随即回答道:“说实话,几乎没有。他们即使好转出院以后,绝大多数还是会复发。”骅幼慈说:“那抑郁症呢?”叶之芮道:“要看深浅程度和病史长短,长期重度抑郁症患者要彻底康复也是很难的,但好像你这种的,甚至比你还严重一些的就没太大问题。”骅幼慈不禁道:“所以,其实我们只是以医学的手段在治疗精神病和心理疾病是吗?”叶之芮听她这么说,好似话里有话,她沉思了一下,说道:“我们一直都是在谈医学。精神科、心理学都是属于人类学、社会学与医学的交叉范畴。你今天怎么突然会问起这个?”骅幼慈摇摇头,道:“没什么,我只是好奇而已。因为最近一直在看一些心灵及宗教方面的书,我感觉到现代医学和科学对人类心灵的认知与宗教意识中对世界和心灵的阐述相去甚远,甚至有些基本的观点还是相背离的。当然,这只是我的一点鄙见,不是对您的专业有任何怀疑。如果有冒犯之处,还请叶医生见谅。”
叶之芮以一种探究的眼神望着她,说道:“没事,我只是很惊讶,在我的病人里面还从来没有人跟我探讨过这种问题。”顿了顿,她继续道:“宗教我个人没有研究过。我是一个严格接受现代医学教育的医学工作者和科学研究者。在我们的教育里是以无神论的唯物主义观为基础的。从医的人,特别是西医,有宗教信仰的比较少。但是这只是在中国,而在国外就不同了,医生同时是基督教徒的还蛮多的。根据我多年的从医经历,其实也有许多科学无法解释的现象,但是我们几乎都归于科学的未知领域,也就是我们要为之努力和探索的部分。但是如果全部归结于怪力乱神,那就违背了科学本身实事求是的精神了。”骅幼慈点点头,便没再说话了。叶之芮道:“那我们今天就给你做一次催眠治疗吧。来,你去那边躺下,闭上眼睛放松全身,但注意不要睡着了,要始终保持意识的清醒。”
骅幼慈躺在一张狭窄的治疗床上。这张床的宽度刚刚够一个人平躺。床上铺着一张洁白的床单,没有枕头,很有医院的味道。骅幼慈躺上去,微微闭上眼睛,努力调整呼吸希望放松下来,可惜她发现在这样的氛围和环境中,自己很难真正的放松。当然,那是因为她体验过真正身与心完全放松的感觉,如果没有对比,一般人也很难察觉自己是否已经放松得足够彻底。她感到自己的心轮堵得厉害,却也无计可施,只能等待叶医生的指令。
这时叶医生走过来坐到她身旁的一张椅子上,轻声的道:“现在放松全身,深深的呼吸,让自己的呼吸变得深沉而且均匀。”骅幼慈照做着,深呼吸几次后,才感到自己紧绷的身体又逐渐放松了一些。可是心轮还是很堵,甚至有些刺痛的感觉,这令她有些苦恼。只听叶医生继续引导道:“现在你闭上眼睛,看见在你的面前有一条小路……你慢慢的走上那条小路……你一直走一直走,一直往前走,不要回头……”叶之芮用一种轻柔而缓慢的语气说着引导词。
骅幼慈的意识里呈现出了那条路,以及自己的身影,不过那是一个三四岁小女孩的形容。叶医生继续道:“你一直走,走到了自己童年时候的家门口。你环顾一下四周,还是你以前住过的样子。你轻轻的推开门,走了进去……”说到这里,叶之芮忽然停了下来。骅幼慈的意识渐渐沉了下去,她清晰的看见自己走到了童年时候在妈妈单位居住的那棟筒子楼。那时她家住在二楼,她蹦蹦跳跳的上了阶梯,一直走到自己家门口。她推开了门,走了进去。进门后,她环顾了一下四周,还是原来记忆中的摆设,几件简单的木家具,桌上有一个14寸的黑白电视机。
叶之芮继续道:“现在,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骅幼慈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继续跟随着自己的意识往前走。她看见自己推开了房间的门。门开了,她心里一惊,因为她看见了自己的父母。她站在门边看着他们,但自己好像是隐形人似的,他们却对她视而不见。骅幼慈的心被揪了起来,有一种恐惧的感觉笼罩着她。她知道父母看不见自己,而她则像一个蛰伏的特务一般,刺探着父母的秘密……
叶之芮见她的脸上的神色紧张了起来,但是却没有回应自己,于是再一次轻声道:“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骅幼慈感到自己好似身在电视里,却对着一个画外音轻声道:“我看见了爸爸和妈妈。”那个画外音又道:“他们在做什么?”骅幼慈道:“他们在睡觉。一个躺在床上,一个躺在地上。”骅幼慈再仔细看时,却见自己的母亲躺在地上,满身是伤,脸上还裹着纱布,好些血渍浸透了出来。她忽然用手蒙住了嘴,心里感到一阵绞痛。她看见自己的父亲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手上还叼着烟,对母亲一副不管不顾的样子。母亲则忍着全身的伤痛,继续说着些劝解的话,她看着那个画面,想听真切他们的对话,却好似在看默剧一般,无论如何也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