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唐敬跟随,王景弘就没那么担心。
京师重地,安有宵小胆敢作乱?
他正聆听神使教诲呢。
门外走进一个小太监,在他耳边低语两声,让他神色微变……
“董成峰不见了,门房说是跟着唐敬与两位小神使一起出了门。”
王景弘心中滴咕一阵,董成峰一家老小皆在手中,倒是不担心他乱跳。
反之,多与神使接触也是好事。https://www.
此人身上透着古怪。
从未踏出过大明国界,却知“均衡”之名,放任一段时间,说不定能让他自己漏出什么马脚。
他挥了挥手,让人下去,没作多余安排。
……
南京城。
一行人便服出行。
唐敬又安排麾下兵卒,前后守卫,混在人群中不作显露。
四夷馆在城北,一路下行就是西水关最繁荣的街区。
两小只各处看得新奇。
唐敬是个闷葫芦,三棒子打不出个屁,反倒是因为带着董成峰,有他一路讲解:
“应天府人丁百万,多聚集于外城郭,以城南、城东最旺。”
“西边和内城,则为官宦豪族人家,这里随便一处宅子,恐怕都要万贯打底。”
周若男、周若愚早就知晓大明的社会经济情况。
王景弘说他一年俸禄不过50两,也就是五十贯铜钱,加上平日里当差皇帝赏赐,一年到头能有300贯钱。
他当然没说实话。
堂堂从四品大公公,各方孝敬一次都不止三百贯了,更别提十年西洋行,他暗中也敛财无数,私藏无数珍宝。
“万贯?”周若男听后皱眉,“子民一年才挣十几贯钱,商贾富户或过百贯……”
“以商贾富户来算,他们不吃不喝一百年,才能买下一栋大宅?”
周若愚也道:“奋斗百年,就为一套房子?也不知这大明人是怎么想的。”
“难道你们不分配住宅吗?”
嗯?
分配什么?
住宅?
董成峰都蒙了,他不知该如何作答。
唐敬好悬憋出个屁来:“各部官员是有分配宿舍的,若到品级,也有公屋分派,方便安顿家卷亲族。”
“不过那只是少数,多数还是居住公署衙门当中,买不起房。”
“除非本身是出身豪族,就另当别论。”
两小只不解:“那普通子民就不分?”
唐敬难以解释。
又轮到董成峰道:“这怎么说呢……”
“地皮民宅都是私产,有得甚至是几代人努力才积攒下来的。”
“朝堂怎能与民夺利?不可能抢了大户的房子,再分给旁人吧?”
周若愚直接笑出声了:“为什么不行?”
“凡入我神国者,皆有住宅分配,以人头划分。”
“子民得以安居,才有心思为神国兴旺而奋斗。”
“而大明呢?子民几十年努力,所为得竟然一处住宅?这住宅除了能遮风避雨,还能有什么更多的用途吗?”
“此为虚假的繁荣!”
一番话让唐敬、董成峰哑口无言。
而再看往日恬静的周若男,竟也是同仇敌忾的模样。
再仔细琢磨这番话,好像的确是那么回事。
子民打拼十几年,无论租房、买房,钱银都入了富户手中。
富户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躺平就有收入,且能用这大笔收入,轻而易举购入更多地皮房产,滚雪球似的膨胀。
如此模式似曾相识。
不正是与谷地城邦联盟雷同?
人力产出进入一种死循环,似乎都被束缚绑定住了。
反之,若人人都耕作、建设,为大明添一份力气,天地间哪里还有贫瘠苦寒一说?
但这番念想,实在梦幻。
根本不可能实现。
若能实现……
恐怕也只有那神明国度了。
气氛稍显凝固,几人也来到了西水关最繁华处……
开夜禁的效果,也连带推动了日头里的商业氛围。
城外的子民不担心夜禁巡防,就可驻扎城中,选定一个好位置摆摊,再由家人每天回返取送物料。
城中子民见得繁荣景象,也被刺激了消费欲。
开夜禁不常有,恨不得报复性消费。
一行人没乘马车,走得累了,就随便在一茶铺就坐。
如今民间还是煎茶,乌七八糟一顿物料加入茶盏中,浓稠如粥。
不似王景弘得宁王朱权的点拨,已吃上了泡茶。
但如今这甜滋滋的茶粥,还是挺附和两小只口味。
又听周遭人议——
“听说了没,昨夜醉仙楼走了水,偌大一幢酒楼,全被烧毁了!”
“何止听说了,昨夜我就在现场,那火势巨大,片刻间就让酒楼倒塌!”
“怎么还有人说,汉王殿下与锦衣卫大统领纪纲都在楼中……今早有人见得汉王世子带天策卫前去翻尸,查验身份!”
“嘘,这事儿可不敢胡诌,小心祸从口出!”
“对对对,涉及王爷与那纪大人,还是少言为妙……话说回来,那醉仙楼走水显得过于蹊跷,我三舅家就在那一排民居中,他们说那火起源自天雷砸落。”
“只眨眼间,就在楼上闪烁起一道火球,还有雷霆振鸣,宛如地动!”
“这是不是不祥之兆啊?”
“哪来的不详?北边战事已平,瓦剌正要投降,向我大明重启供奉;南边交趾也有英国公平乱告捷,昨日郑和郑大人归返,带珍宝无数,万国来朝,此为祥瑞之兆才对!”
周遭所谈,俱是醉仙楼之事。
醉仙楼历史渊源深厚,且太祖朝时,还曾宴请群臣。
如今一夜之间倒塌,自然成了城中热议的新闻。
再贴合了汉王、锦衣卫大统领的八卦消息,最能为人谈资。
唐敬也听说了此事,但具体如何,并无渠道探索。
再说了,涉及汉王、纪纲失踪,就算事情是真的,也不可能公之于众,以免令皇家失仪。
周若愚与周若男竖起耳朵听,也抓住了兴趣点。
二人默契使然,对视一眼就有了打算。
“吃饱了,唐敬,去那醉仙楼看看怎么样?”
唐敬自无不可,他也正惋惜呢。
好好一栋酒楼怎么说塌酒塌了。
董成峰跟着凑趣:“可惜了,我早听孙楚酒楼之名,太祖于旧址重建醉仙楼,让我神往已久,却不想竟与其失之交臂。”
一行人漫步而去。
醉仙楼下,人群聚集。
八月酷暑,尸首认领早已移送公署衙门,不过看热闹的人一点未减。
于董成峰一样,感慨酒楼倒塌,再难一见醉仙楼之雄伟。
“醉仙楼东家是倒了血霉了,当年复建用料选取都为最优一档,不少窗格贴饰都来自蒙元贵族手中所搜刮金器,谁知一把火烧了个精光。”
“本想以楼传家,这才几十年啊?”
“几十年就够本了!醉仙楼这些年赚了多少钱,于十六楼中为魁首!”
“说不定,醉仙楼东家还要出资重建呢。”
董成峰听得暗暗咂舌,在几人耳边低语:“这要重建醉仙楼,花费恐怕不止十万贯……”
十万贯,他一辈子都不敢想。
即便日后真美梦成真,成了从海外攒取巨富而归的“董老爷”,那也远不能与京城巨富相提并论。
醉仙楼这种产业,可不是有钱就能玩得转的。
唐敬对商事并无兴趣,只对那废墟作唏嘘缅怀。
几人并未注意,两小只已微微变了神色——
“若男,你觉得像吗?”
方才茶铺听得“天雷砸落”,他们就伤了心。
可到此时……
周若男不敢苟同,但一双眸子,紧盯着废墟各处细细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