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天气有些阴沉,明明是大白天外面却灰蒙蒙一片,黄雅琳进办公室的时候,严展晴正静静地站在落地窗前,手里端着一杯红枣泡的茶,一动不动的样子好像雕像。黄雅琳不知道严展晴是怎么迷上那种奇怪的东西,总之她不喝咖啡已经很久了。
“严律师。”
听到声音,严展晴回过身,紧接着她又说:“你要的资料。”
“放桌上吧。”
黄雅琳把文件放下去后,又忍不住看向她,心里一阵困惑,难不成严律师是在发呆?这……一向分秒必争的严律师会跟发呆这种浪费时间的词扯上关系?
不过……好像自从交了男朋友以后,严律师好像就有一点点“人性化”了。沉思了一会儿,她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问:“严律师,你是不是有心事啊?”
严展晴看着她,不言语。
见鬼了,难道自己真的那么容易被看穿,怎么现在连小助理似乎都能窥见她的心思?
“没什么。”她回到座位上。黄雅琳碰了壁,只好吐吐舌头悻悻然离开。
半晌,严展晴又看着手机一阵沉默,温霖从早上离开到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看他神色凝重的样子应该是发生什么事了。严展晴承认她对温霖的事情不再是那种无关痛痒的态度,可主动询问又好像越界了,若是他本来没有开口的打算,自己这么做岂不是让双方都很尴尬。
这么想着,严展晴又把手机放下。
可像是约好似的,严展晴前一秒刚放下手机,下一秒铃声就响了起来。
是温霖。只响了一声,严展晴就接起来。
“喂?”
“严律师,你现在人在事务所吗?”温霖的语气凝重,严展晴直觉有事。
“怎么了?”
沉默了一会儿,手机那头传来他一声倦怠的叹息。
“萧炜遇到了很麻烦的事,可能需要你帮忙。”
温霖只说了要过来就挂了,详细的情形要到事务所再谈。二十分钟后,温霖就被助理带进来,印象中,这是他第一次来严展晴工作的地方。
环境还真是气派得一塌糊涂。
温霖还带来了一男一女两个人,萧茵严展晴见过,另一个就是萧炜的父亲。
“严律师,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萧茵,这是萧茵的二叔。”温霖不知道严展晴和萧茵已经见过了,当起中间人。
萧茵明显累得够呛,只是看了严展晴一眼算是打过招呼了。
“你好,严律师,我是萧启中。”男人伸出手,明显在强展笑颜。
“你好,请坐。”严展晴朝椅子比画了一下,继而问温霖,“发生什么事了?”
温霖看了男人一眼,表情有些凝重,他说:“就是萧炜,他在早晨被刑事拘留了。”
说实话,严展晴没想到会是刑事拘留这么严重。
“什么罪?”
“迷奸未成年少女。”
“不可能,我们家小炜绝对不可能做那种事,他自己还是个小孩子怎么可能做那种事情。”萧启中抢过话,情绪激动。
莫说是身为亲生父亲,连严展晴也觉得难以置信,那样的小孩怎么可能做那种事情。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详细跟我说说。”抛开一切猜测,严展晴拿出工作时冷静的本色。
萧炜是在早晨六点多的时候在一家小宾馆被找到的,但是先找到他的人是民警,以逮捕的形式。
“据说当时是打扫的阿姨看见小炜慌慌张张地从房间跑出来连门都没有关,所以才起了疑心进房查看,接着就发现里面有一个赤裸的女孩躺着,随后萧炜被保安抓住,而房里的女孩不省人事,老板报了警,小炜就被带走了。”温霖说。
“所以萧炜昨晚是跟那个女孩单独在宾馆过了一夜。”
“不是,除了小炜还有两个小炜的网友。”萧茵抢过话,“是小炜告诉我们的,昨晚跟他们一起的还有两个年纪比较大的男的,可是早上小炜醒来的时候那两个人就不见了只剩下那个女孩,所以小炜才那么慌张地离开。”
“那女孩呢?现在在哪儿?她一口咬定是萧炜侵犯她吗?”
“……没有。”说到这里,萧茵迟疑地摇摇头。
那就奇怪了,什么都没搞清楚警察怎么可能会抓人呢?而且还是刑事拘留。严展晴看向温霖。
“那个女孩现在在医院,重度昏迷。”他说。
“怎么回事?”
“早上我去医院看了检查报告,女孩血液中有乙醚成分,糟糕的是这个女孩对乙醚过敏,现在药物中毒,昏迷不醒。”
听到这里,严展晴算是完全明白了。
女孩昏迷,真正的行凶者逍遥法外,所以唯一在场的萧炜成了冤大头。
“那个女孩现在的情况很严重吗?什么时候会醒?”
“因为就医得太晚,现在都还没脱离危险。”
“……”如果还牵扯上人命,不管真相如何,结果对这孩子都是一种灾难。
“中午联络上女孩的家人了,现在他们揪着小炜不放执意要告他。”萧启中的脸上愁云密布,“他一个外来的孩子怎么可能做那种事,摆明是被两个浑蛋陷害的,可是那家人却把矛头指向小炜,硬要起诉。”
沉吟片刻,她平静地说:“这很正常,现在萧炜在他们看来是这件事唯一可以抓得到的凶手,自然会歇斯底里,况且这么严重的刑事案件,就算那家人没起诉,政府部门也会提起公诉……不过你们现在来找我太早了,就算真的立案,也要所有相关人员都到场案子才能受理。”
“现在民警那边已经根据小炜提供的资料在找那两个人了,应该很快就会找到。我们担心的是那个昏迷的女孩子,到时候她要是一直不醒或是状况恶化,那么不管怎么样小炜都撇不清了。”说到这里,温霖很认真地看着严展晴的双眼,“我们希望到时候你能在法庭上帮助他,他是清白的,而且还只是个孩子,他不能毁在这里。”
印象中,温霖很少用这种迫切的目光与自己对视,好像一直以来他都给自己一种很随性,对任何事都云淡风轻的感觉。所以严展晴的脑子里忽然不合时宜地冒出一个问题。
他这么紧张萧炜是为什么呢?他们是亲戚,还是……
严展晴不自觉地把目光落在萧茵身上。
还是因为她……
“放心吧,我会尽力而为。”扼杀掉脑海中那个骇人的想法,严展晴神色如常地答应。
“那就麻烦你了严律师,请你一定要帮助我们,我代表我们全家恳求你!”萧启中站起来,冰凉的双手紧紧地握住严展晴的手,力道大得惊人。
也就在这时,萧茵的目光渐渐变得灼热起来,几乎要烫伤人。
这时,萧启中接了通电话,不知道电话里的人说了什么,他的双眼忽地一亮。
“好,我现在马上过去,无论如何都要留住他。”说到这里,萧启中压低声音,“你可以明确告诉他,需要多少疏通都没关系,只要他肯帮忙。”
严展晴多少听出些端倪,但是萧启中急得很,仓促地打了声招呼就急匆匆地离开。
温霖回头望了严展晴一眼,发现对方看着自己似乎在发呆的样子,不过很快又将目光移开。
直到温霖的身影完全消失,严展晴才重新把目光停在门口,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怎么觉得他这两天好像憔悴了些……是不是应该对他说些什么,安抚之类的……
这时,没想到哗的一声,门又被推开了,是温霖。他这样突然出现让严展晴有些始料未及。他却若无其事地走过来,神态举止是以前温文尔雅的模样。
“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她神色一滞,心里很快腾起一丝懊恼,他是会读心术吗?怎么这样都能知道?
沉吟少许,严展晴灵机一动:“请转告萧先生,现在的官道不比以前,不要做一些无畏的事,怕只怕最后会弄巧成拙。”
温霖点点头,尔后偏下脑袋靠近严展晴,困惑地问:“就这样?”
严展晴别开脸躲避着他的气息,末了闭闭眼,认命一般地说:“你不要太累了。”
温大医生一听,眸底的疲惫一扫而光,乖顺地舒展笑颜,说:“嗯,你也是。”
隔天,各家报纸上都报道了一则新闻,虽然不是头条,但是黑色的加粗标题还是非常引人注目。不仅如此,网上的报道也铺天盖地,比起国家大事网民们似乎更注重民生,关于“未成年迷奸未成年”的报道一出,网络掀起了一阵不小的风浪,而且网民对这种事可就不仁慈多了,直接人肉搜索,于是新闻上的“萧某某”直接被贴出大名,打马赛克的照片也被清晰地换上了萧炜的近照,自然而然的,萧炜的身家背景全部被扒了出来,“富家子弟”这个身份对他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大部分人都在谴责,力求严惩,只有小部分的人觉得他还是个孩子可以被原谅。
“啧,你看,现在的孩子,特别是那些有钱人家的小孩,整天不学好胡作非为。”晚上在家里,老人边看晚间新闻边叹息,因为打着马赛克还是刻意隐去名字,老人并不知道他口中的纨绔子弟就是被他收留的、很讨他喜欢的小炜。
“不过总归还是大人的责任,子不教父之过。”说到这里,老人生气的情绪就比较明显。
“爸,别什么人都那么较真,又跟咱们没关系。”严展晴安抚道。
“是没关系,可是我就是觉得这样的孩子可怜,生在那么好家庭有什么用,大人不给他树立正确的世界观,凡事拿钱解决,他不去干花钱的事去干什么事……”
严展晴也不去纠正,随老人说去,末了,老人忽然问:“温霖呢?怎么还不回来,又加班了啊?”
“嗯,有个病人病情恶化,正在医院抢救。”严展晴慢慢看向窗外,神情有些凝重。
但愿那个女孩子能抢救过来,不然事情就麻烦了。
经过一夜的施救,女孩终于脱离危险,而公安局也传来消息,当天逃离案发现场的两个男人找到了。但意外的是,那两个男人居然一口咬定迷奸女孩是萧炜的主意。
“严律师,你说这可怎么办?那两个浑蛋现在居然把罪全部推到我儿子身上,傻子都看得出来他们在说谎!”办公室里,萧启中气急败坏又隐隐有些不安。
严展晴只是一如既往的平静,看着资料分析形势。
不得不说对方挺聪明的,他们现在知道所有的人都在针对萧炜,所以把罪名全部推到他身上,让萧炜在这种社会舆论压力下把主犯的罪名坐实了。
不过这种想法也太天真了,真把法官和警察当傻子了吗?
“那两个人怎么说不重要,谁是主犯刑侦人员调查一下就知道了,现在重要的是,怎么证明萧炜没有参与到这起事件当中去。”严展晴沉吟,“现在棘手的不是女孩的家人或是政府部门,是社会舆论。”
所以即便上了法庭,最头疼的人只会是法官。
由于身份特殊,大众把矛头都指向萧炜,骂声一片。而严展晴所要做的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替萧炜做无罪辩护,消息一出,严展晴也成了众矢之的,被纷纷谴责助纣为虐。
“那么严律师,现在该怎么办?”克制内心的情绪,萧茵比较冷静地问。
沉默了一会儿,她说:“我现在得跟萧炜见一面,之后有什么事情再说。”
少顷,一行人往萧炜所在的派出所去,因为案情重大,不能保释,所以萧炜这两天一直被关在拘留所里。
车厢里,谁也没有说话,萧启中的眉头皱得死死的,时不时会发出叹息。萧茵坐得笔直,冷峻的目光缓缓在严展晴的身上来回打量,末了,定定地停在严展晴手上那枚炫目的戒指上。
这时,一阵铃声打破寂静,萧茵拿出手机,看见屏幕上闪动的名字,表情起了一丝变化。
“温霖哥。”她的声音几乎称得上是欣然的,“我们正要和严律师一起去看小炜呢……嗯,那个女孩怎么样了……你别太辛苦了……”
萧茵边说着边瞥了严展晴好几眼,声音也适时地提高,像在昭示什么一般。
严展晴依旧维持着那副淡然冷漠的表情,只是没人发现,当听着萧茵用软软的调子跟他娴熟自然地说话时,她的目光渐渐出现了一丝几不可察的变化。
回想起自己跟他交谈的样子,似乎比跟助理们在一起时还要不自然……这样的自己相处起来很费劲吧。
“什么?你要过来……不用了,有什么事情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你就不用跟我们跑来跑去了,趁着有空多多休息……放心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萧茵跟温霖足足讲了二十多分钟电话,直到车停了她才挂下电话。严展晴下了车后深深地吸了口气,密闭的车厢待久了怪难受的。
在一系列程序后,严展晴终于见到了萧炜。再见到他时,这孩子比初见时明显瘦了一圈,几缕头发耷拉在眼皮上,看起来狼狈又可怜。
“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一见到严展晴,小孩的双眼忽地一亮,似乎比见到自己的父亲还要高兴。
萧启中跟萧茵一听,觉得有些奇怪。随后严展晴简略地说了一下萧炜曾经被自己收留的情况,当然,停车场那一幕她省略了。
一听萧炜擅自拿了严展晴几千块,萧启中又飙血压了,气得想动手。
“我把手表押那了!”萧炜垂死挣扎般地据理力争。
“你还有理了是不是?啊?你要是不那么不听话会发生这种事情吗?你这小兔崽子!”
“好了好了二叔,就别骂小炜了,现在还是正事要紧。”萧茵适时地上前安抚。
小孩不服输地轻哼一声,又兴高采烈地看着严展晴,问:“姐姐,你还没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什么姐姐,不要乱叫。”看见这小孩对一个陌生人那么客气和亲昵,萧茵心里有些不平衡了,这吃里爬外的小东西,她这几天忙前忙后的都没见他说声谢谢。
“她叫严展晴,是你辩护律师。”
“真的吗?姐姐,你是来救我的。”闻言,小孩更激动了,“姐姐,你要相信我,我什么都没做,他们冤枉我,我连那个女孩长什么样都不清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会待在一起一个晚上,我……”
“你先别急,慢慢说。”严展晴安抚道,“把你所知道的事情经过如实告诉我,这样我才能帮你。”
“嗯!”小孩子用力地点点头。
接下来的半个多小时,萧炜开始将自己如何结识那两个男人,并且在酒吧被灌酒的事情一句不落地说出来。
总而言之,他是被网友骗了。当初来上海的时候,他曾经跟网友抱怨自己即将出国的事情,对方听了还一直煽风点火给他泼冷水,再联想到自己到国外无亲无故无所依的情形,他一个脑热就离家出走了。本来跟对方约好见面,可是对方没来,可怜的小孩独自一个人在约定的地点等了好久,因为身无分文他饿得眼都花了,最后才会发生在停车场的那一幕。
“那天早上,跟姐姐拿了钱以后我也不知道去哪儿,就去网吧待了一整天,接着傍晚就收到他们的留言,约在酒吧。”
“你这小畜生!”萧启中扬起手,萧炜闪了一下,好在萧启中的动作很快被萧茵眼疾手快地拦下。
“之后呢?”
“之后就是一大群人一起疯,然后他们可能看我小吧,一直起哄,我心里又不舒服,就喝了很多酒,然后很多事情我就记不清楚了。”
“所以……”严展晴沉思了一会儿,“所以那个女孩出现的时候你是醉酒状态?”
“嗯,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了,我连自己怎么到的宾馆,怎么跟那个女孩同一间房我都不知道!姐姐,你一定要帮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小孩说得最多的就是不知道,只是语气里没有惊慌,只有无辜、委屈和被冤枉的愤怒,时不时萧启中再给他一巴掌,他再倔强又胆怯地回瞪一眼,跟着整张脸气鼓鼓地喘大气,理直气壮地强调,我就是不知道啊。
看到这里,严展晴的心忽然产生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酸酸的,又温温的,微微膨胀了胸口。这种类似温馨的气氛让严展晴的目光发生了些许变化,似乎连脸部的线条都柔和了一点点。
虽说萧启中从头到尾对萧炜一直是凶巴巴的样子,但是到了离开的时候他还是坚定地说道:“爸一定会让你安然无恙地出去,你先在这里住几天。”说到这里,他又撤掉刚刚心疼的神色恶狠狠地说,“你给我安分一点,别再给我惹事,不然我抽你!”
临别的时候小孩的眼眶红红的,到底还是怕了。
“你们先等我一下,我去跟这里的同志打声招呼。”说罢,萧启中往走廊的另一头走去。这时,走廊就只剩下严展晴和萧茵两人不亲不疏地站着。
也就在这里,萧茵终于冷着一张脸,紧紧地盯着严展晴手上的戒指,问:“严律师,你手上那枚戒指跟温霖哥是不是一对的?”
闻言,严展晴忽然有些不自然地握了握拳,没说话。
严展晴这种沉默让萧茵更加不安和激动:“说话,这戒指跟温霖哥是不是一对的!”
咄咄逼人的口气让严展晴顿时有些不悦,她拿出工作时的态度淡然道:“萧小姐,关于我手上这枚戒指的来历我没有任何义务向你报告,你也没有任何权利过问。”
“你……”萧茵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却又找不到任何话来发泄,关于温霖的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让她紧张,现在有个戴着跟温霖相同戒指的人,这意味着什么?
答案很恐怖,萧茵没办法做出假想。
她在十岁跟温霖相识,当时他也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小少年,但是却稳重得像个大哥哥,温文尔雅,俊朗帅气。当时还小,只觉得这个大哥哥跟别人不一样,很喜欢跟他亲近。随着年龄的增长,那些初见时埋下的情愫开始发芽,可是四岁的差距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上初中的时候他升上了高中,她上高中的时候他已经是大二的学生了。可是没关系,她喜欢追着他脚步奔跑的感觉,因为他在她心中是多么了不起的人啊,自己也渐渐变成别人眼中了不起的人,这样就能跟他相匹配。
她一直是这么想的。
等到她自认为已经可以稍稍企及他一部分的时候,她才发现她一直以来的想法有多蠢。
原来,在她险些被疾驰的车子撞到时,他挺身而出导致受伤只因为她是妹妹。
原来,在他发现自己一直暗暗给他搞破坏,还气哭了他们班的班花时,他的包容只因为她是妹妹。
原来,在她为了挑起他的醋意,故意跟一些乱七八糟的男生来往时,他的生气只因为她的自甘堕落……
即便如此,她仍然不觉得自己输了,在他最低靡的时候陪在他身边的人是她。也许,她是全世界唯一一个见到过他酩酊大醉、落泪的样子的人。
只要有这一点就足够了。
两年前出国的时候她就没想过放弃,现在,更加不可能。
渐渐地,萧茵脸上的表情冷了下来。
“不管你手上的戒指是什么,最好不要对温霖哥有什么幻想,我跟他的关系自然不必明说了。”她冷笑,“看在你是小炜的辩护律师,我就给你一个忠告好了,趁现在还来得及,赶紧抽身吧,否则到时候我怕你连律师这份职业都保不住了。”
听到这里,严展晴有些好笑。
“保不住?你是指什么?搞垮我现在的律师所?就算你能搞垮好了,我可以到别的律师所去,退一万步讲,就算你真的有那么大的本事让我在国内待不下去,我还可以到国外去。”严展晴语气平静,目光冷峻,“我不用依靠任何人生存,自然不用受到任何人的威胁。”
萧茵的表情慢慢僵硬,恼羞成怒似的瞪着严展晴。
说到这里,严展晴神色自若地抬起自己的左手看着戒指,继续道:“这枚戒指对我没有任何实际意义,我跟温医生……没有任何关系。”
句末不自觉放轻的语气,连她都不知道为什么说完这句话后胸口会觉得一阵酸涩。
当然,她更加不会知道,走廊的拐角,在那个离她很近的地方,有一道身影因为她的话蓦地停住了。
挺拔的身躯一动不动,一半阴影一半明媚的脸庞,看起来有些忧伤。
接连好几天都是紧张的工作,温霖似乎也很忙,忙到给她发短信的时间都没有吗?
她刻意不去想温霖的异常,可是……
“戒指呢?怎么不戴了?”两天前的夜里,温霖问她。那种一反常态的冷静口吻让她颇为心虚。
“反正……我爸不会去注意这些了,而我也不想……”
不想你让人误会。
话没说出口,也不知道他怎么理解,只知道他在听完后垂下脸,末了兀自地勾勾唇。
“这样啊。”
孤单落寞的样子让严展晴首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坏事,可是他眸底隐匿的灰色情绪,严展晴看不清。
那天晚上,两人都背对着彼此,严展晴忽然觉得,不管再怎么蜷曲身体,周围都是冷的。
就跟以前温霖还没出现时一样。
笃笃——
“进来。”严展晴收敛心神。
“严律师,我们找到了那晚当事人入住的那家小宾馆的老板,不过老板说接待当事人的前台小姐请假陪孩子去了。”
“什么时候会回来?”
“听说就请了一天假,明天就会回来上班。”
“有打听到什么消息吗?”
“那个老板说,前台小姐有说过,当时刚开始进来登记的只有当事人和其他两名男子,那女孩是事后才被带进宾馆的。虽然当时觉得奇怪,但是看他们醉醺醺的,前台小姐估计是不想生事端,所以也就随他们去了——真是的,什么破宾馆,连个监控录像都没有。”
“明天你再去一趟跟对方沟通,尽量说服她出庭作证,证明当时我们的当事人已经不省人事。”
“是……对了。”黄雅琳又折回来,“您要的蛋糕已经送来了。”
严展晴一怔,随即恍然大悟。
该死,差点把父亲的生日忘了。
严展晴看了下时间,五点不到,现在到超市采购,回家再料理,虽然匆忙,但时间应该够了。
简单地收拾了一会儿,严展晴往超市赶去。
医院里,温霖刚刚看完病人,他端着杯子站在窗前,面容平整无痕,在旁人看来似乎在享受这一刻难得的宁静。
“温医生,累了好几天了不赶紧回家休息去,还有这个闲情逸致在这边欣赏医院的风景。”同事调侃。
温霖勾勾唇没说话,抿了一口茶。这时,指上的那抹银色跃入眼底,她的话又在耳边回响——我跟温医生……没有任何关系。
意料之中的答案,只是听她这么说出来,如此失落,甚至有一点心痛的感觉都是意料之外。
温霖有一丝茫然,是自己太贪心了吗?
城市的另一端,等严展晴采购完毕驱车回家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爸爸,生日快乐。”严展晴用哄小孩的姿态拿着蛋糕在老人的面前晃了晃。
“谢谢闺女。”
“您等着,我给您做大餐去,很快就好了。”说完,严展晴就拿着采购到的食材往厨房走去。
“要不要爸爸帮忙?”
“当然不用了,您坐着就行,我今年有练的,保证您赞不绝口。”她难得地夸海口。
这是严展晴立的规矩,每到父亲的生日和父亲节的时候,严展晴都要为父亲亲手做一顿饭,其间还不允许老人插手帮忙。虽然严展晴做出来的东西总跟菜名不一样,但是每次老人都很给面子,今天吃不完下一顿再吃,绝不浪费。
“对了,”想了想,老人开口问,“温霖呢?今天又加班吗?”
严展晴的动作顿了一下,在那些压抑的情绪重新占据胸口时,她将几缕落下来的头发撩到耳后,回过头笑笑地说:“可能吧,他最近一直挺忙的。”
“那今晚就不能叫他回来一起吃饭吗?”老人的脸上有一点失望。
严展晴下意识地摸了下额头,有些为难。最后还是违心地说:“我待会儿给他打电话。”
“好,好啊。”老人一听,脸上的表情一下子阴转晴。
“那您别打扰我了,好好在客厅里等着我的大餐。”说完,她把老人推出去。一转身,嘴角的笑弧就消散了,待会儿好好哄哄父亲就好了。
她想,这比现在去打扰温霖容易多了。
其实平时严展晴炒个菜就很难得了,所以今晚要负责一桌子的菜,她跟以往的好几次一样,刚开始就手忙脚乱。
生日少不了长寿面,这也是最简单的一道料理。可是严展晴最后硬是把细面线煮成了一锅浆糊。
火大了,水少了。
这不能怪她,一年一次,就算一年前练好了,到现在也生疏了,况且对于这种事情,她总是要比别人笨拙一点点。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严展晴在厨房里的动静也越来越大,老人在沙发上笑着摇摇头,明天又要打扫厨房了。
看着有些狼藉的料理台,再看看自己出炉的三道菜,严大律师真心觉得家庭主妇实在太伟大了,自己一定不能胜任。
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严展晴连忙镇定自若地转身:“爸,不是说了,您别进……”
只是,当转身看到温霖时,严展晴忽然愣在原地。
无法理解这是什么感觉,明明早上还一起吃过早餐,可是这一刻,两人却好似很久没见。
也难怪,因为他们各忙各的,似乎已经有几天没有好好交流过了。
“你……下班了?”严展晴的表情有些许的不自然。
“嗯。”他点点头,嘴角一如既往地带着笑。
沉默了一会儿,严展晴又说:“今天挺早的。”
其实不早了,只是跟之前比起来今天算是早了,之前温霖到家的时候总是已经超过九点了。
这时,厨房里弥漫着一股焦味。
“什么东西焦了?”
温霖这么一提醒,严展晴才缓过神,她急急忙忙地关火、掀锅盖,谁知道蒸汽一熏,整只手火辣辣的。东西糊了没事,严展晴的指尖还被烫得通红。
“我看看。”温霖在意地抓过她的手。她沮丧,注意力全部在那锅豆腐上。
“我的醋溜豆腐……”
温霖一看,好家伙,这哪是醋溜豆腐?她要不说他还以为是烤焦的土豆块呢。
温霖忍着没笑出来,严展晴垂头丧气的样子着实让他于心不忍。
“今天这么大的事情怎么没叫上我?”温霖把她依依不舍的脸从失败的作品上掰过来,他微微低着头,跟她的距离有些近。
“我……我以为你在忙。”突如其来的亲近让她的目光有些闪躲。
“再怎么忙,陪你给爸做顿饭的时间还是有的——你看你,煮饭还是打仗啊。”温霖撩开她额前的头发,神色自若地拭着她鼻梁上的油渍。
严展晴动也不敢动,脸渐渐发烫。
“来,我帮你。”
话间,他撩起衣袖,娴熟地清理台上被严展晴制造出来的垃圾。他一离开,严展晴就暗暗松了口气。其间,她都不怎么敢正视他,很奇怪的,现在只要一靠近他,就觉得浑身不对劲,连心跳都控制不好了。
一桌子的菜,花样很多,鱼香肉丝、香菇豆腐、肉末蒸蛋、木须肉……明明在自己看来不大可能完成的料理,温霖却下铲如有神,而且还是在那些食材被自己已经毁了一大半的情况下……
“嗯,不错,不错。”老人的称赞溢于言表,温霖笑笑没说话,严展晴不自觉地摸着额头,有些难为情。
怎么这家伙什么都会……不可思议。
“知道吗?过这么多次生日,就这次最开心。”
严展晴一听,醍醐灌顶地看向老人,难道自己以前费尽心思做的东西就让您老人家那么食不下咽?太过分了吧。
“你那是什么眼神,爸又不是在说菜。”老人嗔笑。
瞥了温霖一眼,严展晴佯装镇定地吃着饭。
“爸爸说的是你跟温霖,呵呵。”
严展晴的动作一顿,不敢抬头,这个心虚里不仅有对父亲的歉疚,还有在面对温霖时,那抹不知名的,蠢蠢欲动的情愫。而在这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中,每每想到两人的法律关系,都会让她不自在。
“爸爸从几年前就开始许愿了,下次晴晴再给我过生日的时候,身边还坐着另一个人。”老人的目光在两人的身上来回打量,笑容欣慰得不得了,“我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
老人郑重其事地说着,温霖忽然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他瞥了严展晴一眼。不瞥还好,这一瞥眼睛就挪不开了。
淡淡的绯色一直蔓延到耳根,明明心乱如麻却又要装出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那种别扭的样子总是会让他的心口瞬间胀满,滋长出一个疯狂的念头。
真是……
又咬嘴唇,她一心虚就这样。
心神微微一漾,温霖喝了口汤,收起脑子里的遐想。
“难得今天晚上这么开心,我们都喝一点。”话间,老人已经起身去厨房拿酒了。
本来严展晴有点反对,但是主治医生都没说话,自己的反对好像也没什么立场。
“你们喝什么?红的还是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