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聚会回到家,楚千淼的心情并不如她表现得那么平静。她还是被聚会上长的见识刺激到了。
看到别人比自己强一点,会激起人的奋斗欲。但当看到别人比自己强太多,人反而会变得萎靡。她在聚会上见到的那些投行人士,都比她强太多。过大的差距,令人沮丧。
她坐在沙发上陷入思考中,连喵喵在她腿上和沙发之间跳来跳去也打扰不了她。直到谷妙语坐到她旁边,揽着她肩膀问:“水水,你今天看起来好没精神,怎么了啊?”
她才回神。
她措着词,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喵喵,告诉谷妙语:“我今晚遇到一群人,大多是做投行业务的,各个都是精英。你看着现在的他们就会想到五年后他们会比现在更牛更不得了。而我呢?”她脸上浮起一片迷茫和疑惑,“我忽然发现,我看不到自己未来五年的样子,或者说我觉得五年过去以后,我也许还和现在是一样的。”
喵喵抬头娇气地冲她一叫,像听懂了她的话似的,来和她一起分担惆怅。
她摸摸喵喵的小脑袋,抬头看谷妙语,说:“小稻谷,我今天忽然有一种不想再在律所干下去的感觉,我想进投行。律所里要熬个**年才能变成合伙人,在此之前,我就只能是个普通律师。但投行不一样,投行的层级职级多,发展维度和发展空间也更广,在投行一级一级升上去,总能给人以步步高升的希望。”
“小稻谷,你觉得我跳到投行,这个想法怎么样?”楚千淼看着谷妙语问,“如果可行,等做完嘉乐远这个项目,我就想开始行动!”
谷妙语看着楚千淼刚刚还一片迷茫的眼睛,现在它们发出了光。
她不知道楚千淼今晚具体是受了投行里的谁的刺激,才会有了跳槽的想法,但她知道,楚千淼眼里的光有多坚定。所以她会毫无条件地支持她。
“跳!谁不跳谁孙子!”
第二天开始,楚千淼发现,任炎只有开会的时候才到嘉乐远,并且他很长时间不再去撸喵喵了。她一度怀疑他是不是背着喵喵有了别的猫。
她的第六感干起了活,经过探测后推送了一个认知给她:自从那天聚会之后,任炎在躲着她。
楚千淼怀疑是不是栗棠发起了什么进攻,攻得任炎防不住栗堡垒,于是就来防她的楚堡垒。
她想夜长梦多事不宜迟,她也得找机会发动冲击了。做这个决定时,她觉得自己壮烈极了,一腔子不成功便成仁的孤勇。
这天任炎终于来嘉乐远开会了。是董兰召集的会议,到会的除了任炎、张腾两位负责人还有她、秦谦宇他们这些基层小兵。
开会前董兰接到人力刘总的电话。听上去是刘总在问董兰,仓储部前几天辞退了一个员工,这人现在正在他那闹,他有点招架不了,问董兰该怎么办。
董兰没好气地告诉他,招架不了也得招架,就把电话挂断了。
楚千淼挺好奇,不知道嘉乐远内部这是又起了什么幺蛾子,仓储部被辞退的一名员工都要惊动董兰的大驾。
这事算个小插曲,大家马上进入会议正题。
董兰在会上宣布了7000万工程项目的鉴定结果。
是一个出乎意料的好结果——那单工程经过司法鉴定,确实是7000万元工程造价无误。
这个结果其实让楚千淼倍感意外。她想不只她,可能所有人都已经在心里预设了季厦确实贪了钱的结论。
结果竟没有。
这种超出预设的反转,有点令人不知所措。
董兰拿着鉴定报告,脸上的表情高深莫测,让人捉摸不透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不管怎么说,这份鉴定报告拿给精昌百货和石鹏,总能把他们的嘴堵上了吧。”董兰这样说。
董兰把和精昌百货、石鹏谈判的任务委托给了任炎和张腾。
谈判时张腾把楚千淼也带去了。任炎带了秦谦宇。任炎和张腾都决定让楚千淼负责和对方周旋。他们倒是都愿意给她锻炼的机会。
起初石鹏还不甘心,找着各种理由扯来扯去不好好谈,不是说鉴定报告没有效力,就是说嘉乐远给出鉴定报告的机构塞钱了。
总之他就是缠来缠去地搅和不停。
楚千淼知道石鹏的目的,他不过是想把嘉乐远这方的人磨得发疯,然后好问他一句:那么石总想怎么结束这件事?石总希望我们用多少钱,来和您,私下解决?
有了任炎之前接不良记者电话的现场教学,楚千淼学会了怎么应对这种臭无赖。
她学任炎之前的做法,和石鹏扯来扯去,他说什么她都不着急,还跟他装傻兜圈子。最后她先把石鹏的耐心磨没了,石鹏自己忍不住来了句:这事没有两百万别想过去。
楚千淼这时也不装傻了。她笑眯眯问石鹏:石总,您要实在想告嘉乐远就告去,反正我们有工程造价鉴定报告,你告也是白告,肯定败诉,到时候既浪费了金钱又浪费了时间,还落一个碰瓷的名声,你看你们公司以后的卖场,谁还敢给你们装修,到时候你想你们公司董事会会不会迁怒你,把你这位置腾出来给别人。
讲完理,她再用兵:还有石总你听,我刚才把咱们谈判的过程录了音,这份您张嘴要钱的录音,您看我是举报给您公司董事会呢,还是直接报警?
石鹏最后颓了,退场时还忍不住自嘲:我他妈四十岁的人了,居然栽你个丫头片子手里,真是白活了。
楚千淼很想告诉他:你是栽在你自己的贪欲里了。
这件诉讼危机总算是搞定。张腾表扬了楚千淼进步飞快,表扬完他就先走了。
楚千淼和秦谦宇搭着任炎的车回了嘉乐远。
楚千淼好不容易逮着任炎,回到尽调办公室她就盯死了他。
午休时她趁他起身去茶水间时,赶紧跟了上去。
她堵在茶水间门口,笑眯眯地叫了声学长,笑眯眯地讨夸。
“学长我今天谈判时表现得是不是还行?”
任炎接完水,看到门口被她占据得进不来出不去,便后退一步靠在窗台上,端着水杯喝了口水,语气淡淡地说了声:“还行。”
楚千淼立刻拍彩虹屁:“这都是学长教得好!为了感谢学长你把我培养成才,我想请你吃个饭你看行吗?”晚上一起吃个饭,吃完我顺便好告诉你一声,我有点喜欢你。
“你挣得少,算了吧。”
任炎一句话扎穿楚千淼的心。
“那你请我吃!!!”嫌我穷那你花钱总可以吧!
任炎微一挑眉梢,还是淡淡地说:“你去吃吧,想吃什么都行,开发票回来,我给你报销。”
楚千淼:“……”
哦。
既然吃饭这条路走不通,她只能使出喵喵的美色牌了。
“学长你怎么不来看喵喵了?”你晚上来啊,来了我顺便好跟你说一声,我挺喜欢你的。
“忙。”任炎回答得惜字如金。
楚千淼心里不大痛快,决定挖他痛脚。
“学长你不是太忙了,都不参加聚会的吗?”那天的聚会你怎么还去了呢。
任炎顿了下,居然真回答了这个问题。
“我以为那天是个学术类的聚会。”
楚千淼一看任炎居然几乎做到了有问必答,她决定得寸进尺再问个问题。
“学长……你为什么会和栗棠分手啊?”死就死吧,她就是想知道,没办法。
任炎看着楚千淼一挑眉,眼神变得有一丝凌厉:“个人**,不予回答。”
看看表还有两分钟午休结束。
楚千淼豁出去了。她决定在这极度有限的非工作时间内抓紧告个白。
她大步站上前两步。
“学长我有话要跟你说!其实我……”
她上前的两步,把堵住的茶水间门口让了出来。任炎直接越过她从门口走了出去。
“你今天话有点太多了,下不为例。去工作吧,我还有事。”他走到门口时语气寡淡地留下这么句话。
“……喜欢你……”楚千淼那句被自己的一腔孤勇顶出来的告白,消散在只有她一个人的空间里。
她一下泄了气。
大爷的。出师未捷,看来这次表白冲动草率了。
虽然那份7000万的合同,外部问题解决了,但内部矛盾并没有随之消失。正相反,季厦轰轰烈烈地闹了起来。
他问董兰要说法,嚷嚷着自己被伤了心,还说董兰要是不给他个说法,他就带着一伙人离开嘉乐远自立门户去。而他要的说法,是嘉乐远的股份。
这件事很快闹得沸沸扬扬,嘉乐远上下、各个中介机构马上就全都知道了。楚千淼觉得走到哪里都是议论纷纷,不管听到谁和谁的谈话都是在说着嘉乐远的前途不定。
秦谦宇在嘉乐远内部感受了一波员工们内心的动荡和慌张后,也被感染得内心动荡和慌张起来,他回到尽调办公室关上门,对着任炎就开始唏嘘:“领导怎么办啊领导,要是董兰和季厦拆伙,那嘉乐远也上不了市了,咱们在这项目上花的时间可就要白扔了!领导你扛着部门业绩呢领导,你怎么这么无动于衷呢领导??”
秦谦宇说到后面都着急了。
任炎从材料前抬头又抬眼,冷冷瞥了他一下,说:“你跟着我干了这么久了,还听风就是雨地这么沉不住气吗?”
秦谦宇被教训得一脸懵怔。
任炎转眼瞥了一下楚千淼。她正在悠哉哉地写法律意见书初稿。
八月的阳光照进屋子里,夏秋交替间的日光灿烂至极,把她照得像个瓷娃娃一样。
“你问问楚律师意见,你听她怎么说。”任炎看着眼前睫毛长长的瓷娃娃,忽然说。
楚千淼应声抬头。
她直直地看向任炎。任炎好像顶经不住看似的,居然起身出去了。
楚千淼瘪瘪嘴,看向秦谦宇,说:“秦哥,是这样的,我觉得董兰有后招。”
秦谦宇“嗯?”了一声,问:“你为什么这么觉得?”
楚千淼露出小白牙一乐,说:“因为要是项目真不成了,董兰还得把大家招到力通去开会商量对策啊,但她没有,那就是说她有后招自己能搞定吧。”
秦谦宇长长地“哦!”了一声,音节在空气中上下转圜盘旋好几次,“千淼你越来越人精儿了!你精得简直和我们领导心意相通啊!”
“哪里哪里……”楚千淼嘿嘿笑着,想着老秦你说这句话的时候要是你领导在屋就好了。你就替我表白了不是。
任炎告诉大家,不要管外面人怎么传嘉乐远要不行了,要一拆为二了,ipo不得不停了……这些传言都与他们无关。而与他们有关的是,他们应该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做好自己的分内事。
不管外面如何烽烟四起,关上门他用无形的小皮鞭毫不留情地抽打着所有人赶写申报材料。秦谦宇他们负责招股说明书,楚千淼负责撰写法律意见书初稿和律师工作报告初稿。
任炎把大家的进度催得很紧。
“不要以为外面乱纷纷的,你们就可以趁机偷懒,可以不着急写材料。都给我抓紧点,等这波风波过去,我不会再留时间给你们,我要求你们直接出初稿,谁完不成谁滚蛋。”
他滚蛋这话是对自己手下说的,但楚千淼跟着旁听也感受到了紧迫感和压力。
她卯着劲地赶写材料,连谭深找她吃饭扯淡她都顾不上,通通一口回绝掉。
任炎这天下午来嘉乐远和董兰开会,开会前他到尽调办公室点了卯,做出一项惨无人道的决定:他要求下周前所有材料初稿成稿。
楚千淼扒拉手指头一数,剩下的天数五根手指头都没用全。
没剩几天了,她得赶紧的了,不能拖律师方面军的后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