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身边的光线骤然转暗,原本寂静的背景中,也陡然出现了一些淅淅沥沥的细小声音——意识到自己再一次进入了某种奇奇怪怪的地方,傅小昨整个妖就不再无望地挣扎了,一脸心如死灰地趴在那儿。
身后的同伴们,也在身周环境倏然发生转变后,迅速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九命猫第一时间伸爪,按住了卖药郎的肩膀,阻止他再往前走,一双明亮的猫眼就此颇怀敌意地盯住了他。另一边的犬神则走上前一些,再次试图把傅小昨从对方怀中接过手来。
卖药郎倒是的确停下了脚步,但却没有松手让出怀中抱着的身躯,反而就地俯下身,将她放落在了地上。
这厢傅小昨双脚刚触及地面,便看也不去看他,揪着犬神的衣摆,迅速躲到他身后去了。
卖药郎继续蹲在原地,慢条斯理地解下了身上背着的药箱:“你又,生气了?”
傅小昨听得默默皱起眉头——什么叫“又”生气了?说得好像她很无理取闹一样?从头到尾把别人耍得团团转的是谁呀?她难道没有生气的资格吗?
见她没有应声,卖药郎又淡声说了一句:“不是说,事不过三,吗。”
……事不过三。
她之前的确是说过,第一次、第二次,她都忍了,第三次他再作死,她才会真正生他的气——
……三你个头啊!
不提这个还好,一想起这茬,傅小昨更加一肚子的火。
她默默组织了一会儿措辞,然后从犬神身后走上前去,努力将脸上的神情凝得跟对方一样冷漠:
“之前几次,都算是我自以为是。我看你根本用不着我帮忙,一个人也能活得很好……我反正怎么都是白忙活,到头来可能还要把自己的命都搭上……”
说着说着,她就忍不住开始觉得有点委屈,原本强硬的话音也有些弱化,连忙停下来,偷偷吸了吸鼻子,才又接着说:“要是这次能活着出岛,我们就立马分道扬镳好了。”
卖药郎闻言微微思索了会儿,而后冷静地下结论道:“你不管我了。”
“……”
傅小昨一边维持着神色不变,一边心里默默一惊:她好像没有说过管不管他之类的话吧?他怎么知道她以前是怎么想的?
——不过这么说也没毛病就是了。
“对,我不会再管你了。以后你想去什么地方就自己去吧。”她想了想,又加了句狠话以表决心:“再管你……再管你我就是猪。”
卖药郎冷澈的眸光淡淡看着她,好心提醒道:“你是妖怪——变成猪并不是什么难事。”
“……”
傅小昨整个妖张口结舌,脸上很快涨得通红:“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几乎有些气急败坏,说话尾音处都透出了点儿哭腔,先前一直忍着的那阵子泪意,也突然没来由地一股脑涌上了眼眶。
顾虑着什么,她微微转了转身子,垂下眼睛低下头,避开身后犬神和九命猫的视线范围。
傅小昨其实也清楚,这只是自欺欺人。过不了几秒钟,他们俩就会意识到不对,只用上前一步,就会发现她又在没用地掉眼泪。
然而,鼻间涌上的酸胀感,令她根本阻止不了眼泪从眼眶中掉出来。她只能闷闷地低着头,眼睁睁看着那第一滴泪水往地面上落下去——
然而,在看见那滴水珠接触到地面之前,她的视野便突然陷入了一片黑暗。
微凉的触感轻轻盖在眼睑上,让她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那是卖药郎的手指。眼睫处眨落下的潮湿的水意,也跟着一滴不落地,全都落进了那冰凉的指间。
脑子里还没转过弯,紧接着,那道熟悉的淡冷音色,便在她身前的位置再次响了起来:
“如果,你是因为我的行为,在感到难过,那么,对不起。以及,你已经帮到过我了,谢谢。”
“……”
傅小昨整个妖都惊得僵住了。
她眼睛被捂着,也还是忍不住连连眨了好几下,才勉强生出几分颇显虚无的真实感。
——天啦噜。
——她刚刚听到了什么?她该不会是产生幻觉了吧?
她这么眨啊眨的,很快把眼睫处残留的泪珠都眨没了,也没等到对方继续发声,反倒是盖在眼前的触感一松——卖药郎就要把手收回去了。
傅小昨下意识伸手揪住了他的衣袖,两眼放空地看着他,几乎有些恍惚:
“……没听够……继续说。”
卖药郎静静看了她一会儿:“什么。”
“道、道歉……”
傅小昨的目光躲闪了下,继而振振有词道:“我还在生气!”
“还在生气。”他微微点了点头,表示理解:“那你怎么不骂我。”
“……”
傅小昨一噎,很快回忆起不久以前某次糟糕的骂人体验,不由有些没底:“……我不想骂你,我就想听你道歉。”
“好,吧。”
默默竖起耳朵,恨不得手上变个录音机出来,傅小昨又想到什么,立马在他开口前强调补充道:“除了对不起以外的,你要认真反省你自己!”
在她blingbling的目光下,卖药郎配合地点点头,冷静地开始反省自己: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再也,不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