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看来姬君已经猜到了。”
眼见傅小昨那幅样子,阴阳.师有些漫不经心地笑了下,语气之中隐约透有几分凉凉的讽意:
“可敬可佩的药郎君,抱着一腔热忱,恰好来到了这里……只可惜嘛,终归没能派上丁点儿用场——想杀的逃走了,想救的死光了……真是令人扼腕不已啊。”
这厢傅小昨瞅着卖药郎,正忍不住替他觉得哪哪儿都委屈,心底一片又酸又软,再听到这阴阳怪气的话头,胸口就不禁泛起了一阵郁气,当即很不客气地凶巴巴剜了他一眼。
大概当真受了她这番眼神攻击的威慑,青年阴.阳师微微笑着,很快改了口:
“开玩笑的。无论是坂井家还是九命猫,他们是死是活,在下都不感兴趣。我更好奇的,其实是另外一件事——”
有了前车之鉴,傅小昨直觉他说不出什么好话来,心中生出一丝不太好的预感,还没来得及出口阻止,就见对方那副显然怀意不善的目光看向了卖药郎。
“药郎君,当初在这里,你没能发挥出退魔剑的效力,其中哪一次是因为形真理的虚假,哪一次是因为没有座敷小姐在身边……今天之前,你内心对此可有确定的答案么?”
傅小昨既然没能阻止他话说出口,于是在他说到一半时,就伸手捂住了卖药郎的耳朵。
“确定不确定关你什么事?你怎么这么喜欢给别人出选择题啊?凭着长了一张嘴就bb个不停,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卖药郎的眸光自她发怒微红的脸颊上静静掠过,原本抚按在她背后的那只手无声抬起,那捂在耳朵上的两只手拉下,顺势轻轻牵拢在了掌心中。
傅小昨看回向他,还是有些气不过,十分严肃地道:“不准回答他。”
——无论怎么回答,肯定都会收到阴阳怪气的反馈。
他可是卖药郎啊,凭什么要受这种家伙的嘲讽?
前方的阴阳.师似乎对她的发怒并不以为意,慢条斯理地道:“姬君误会了,在下只是想着,姬君的'信任'如此浅薄无趣得令人失望,那么药郎君的,会不会有意思一些呢……”
顿了顿后,他又俨然一派豁达识趣的风范:“既然不愿回答,那便算了吧。”随即转眸示意着道,“如此,诸位可愿随我一同进去了?”
傅小昨忍不住用一副“你仿佛是个智障”的眼神,白了他一眼,坚定断然地拒绝了对方的组队邀请:“不去!”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们什么时候表现出过哪怕一丁点儿的、想要跟他一起进去“游玩”的意思?
而且里面有什么东西可看的,凶杀现场吗?都过去这么好几个月了,再怎么血腥暴.力的场面,也都总该被清理和谐掉了吧!
——可这样说起来的话,为什么犬神会闻到,里面还有很浓的人血味儿呢……?
想到这里,傅小昨刚刚觉出一丝难解的疑惑,便听前方的青年阴.阳师,不紧不慢地出了声:
“其实,我今日带你们来到这里,一来是抱着让药郎君重游故地之念,二来,还想与诸位分享一则,由在下亲自经手的作品。”
看见她微微犹疑的目光神情,青年面上浮起一丝莫名的沉沉笑意,缓声继续:
“数月之前,得闻坂井全家被灭门的惨案后,由于额外听到药郎君的信息,在下曾带人马亲自来这儿勘查过。不过彼时无缘,在下没能跟药郎君碰面,到这里后,见到的也只是遍地的断肢残体罢了。”
傅小昨顿时听得心里微微发毛,一时间get不到他口中所谓“作品”的意思。
“虽然整座坂井府上下已无一活口,往后这里也不会再有其他人居住,但无论如何,现场总归还是需要清理一番的——放任尸块陈列,很快即会腐烂发臭,可就不好了——那些零碎不一的肢体肉块倒是容易解决,拿去喂养肉食妖兽即可,麻烦的却是汩汩积淌了满地的腥血呀……”
整番话来,阴.阳师就这么言笑晏晏,始终慢条斯理地说着:“有侍卫建议说,可以用生石灰铺掩而去之,可在下觉得,那样岂非失于风雅,也实在是太浪费了么……”
说到这里,他终于微微顿了顿,仿佛刻意留悬念似的,停了两三秒才继续道:“故而,在下当时想出一个办法——以血为墨,在这座坂井府中的室内壁上,挥毫作了整幅连景的泼墨画。”
“……”
傅小昨脑袋发空、面皮发僵、目光发直地看着他,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才好。
那厢青年的嘴角边,甚或微微勾起了一丝谦逊有礼的笑意:
“当然啦,在下于画之一艺的造诣可谓十分有限,相比于大家之作,必定是相去甚远的,如若当真有缘被他人得见,只希望不要贻笑大方才好。”
傅小昨听他话音轻飘飘的,虽然整个妖还愣愣不是很回得过神,本能却泛出一丝不安来,正想提高防备,下一秒果然见他经过这么长久的铺垫,重新带笑地看向了卖药郎——
“药郎君,不妨进去鉴赏一二,在下的拙作,跟彼时那满室血污的情景相比,哪一个更好看?”
听到这里,总算听懂了他先前那一堆长篇大论的本质意图,傅小昨终于忍无可忍,身子都气得微微发起了抖,断声喝道:
“住嘴!”
怒火上头之际,她都没来得及多经考虑,下意识反击的话语便夹针带刺地,脱口而出去了:
“这么有闲情雅致吗?当初阿蝶不惜当着你的面自杀,你怎么没拿她的血来作画留念呢!?”
她这番话音刚落,前方青年阴阳.师面上,那双阴沉凉薄的眉眼,似乎就顿时微微静滞了一瞬。
沉默了数秒钟后,等他再次出口时,语气失却顿挫起伏,先前的丝丝笑意也尽数隐退,无端显得有些凉森森的渗人:
“……你又怎知我没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