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女眼中尽是凶光,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目光在两兄弟身上扫去,略一盘算便决定先从张二狗下手,嘴角露出冷酷的笑容,向着他慢慢走了过去。
张二狗惊恐地挣扎着向后挪动身体,可是怎么躲避得了步步逼近的女妖,张大狗愤怒的吼叫着,却对于弟弟的处境难以帮助。就在狐女脸上的笑容越加的灿烂,准备伸爪挖出这个少年的心脏之时,突然张口发出一声惨叫。她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到自己的胸口透出一截剑尖。这时站在她身后的人毫不怜香惜玉地把剑抽了回去,带出了一大篷血花。
狐女支撑着转过身,看到的是身后一个白衣男子,手持长剑又是一剑向着自己的前胸刺下来。宝剑再次恶狠狠的穿胸而过之后,想要反击的狐女发现自己一丝法力都提不起来,生命力正快速地从身体中流失,总是有着一身的本事,却一点都施展不出来。
她难以接受自己会败在这样的情况下,败在这样的对手手中,跌撞着企图逃走,可是白衣男子不肯放过她,猛地从她的胸口抽回宝剑,然后伸手拍在她的额头上。狐女不由自主地张口,吐出了一颗光茫流转的珠子。那个白衣男子把珠子抄在手中,随手一推,狐女的尸体应势而倒,倒地之后衣裳委顿散落,露出里面一条火红的三尾狐狸来。
张二狗已经爬了起来,站在旁边呆呆地看着这事情突兀的转机。
白衣男子手中举着那个珠子哈哈大笑:“胡七娘啊胡七娘,想不到你这个毒妇也会有今天!想不到老天有眼,让我今天可以手刃分人!哈……恶有恶报,老天有眼,胡七娘啊胡七娘,你身上背的累累血债,今天就都还了出来吧。”白衣男子不知道与狐女有什么样的深分大恨,一只脚踩着狐尸,一边纵声大笑了良久。
在旁边看着的张二狗心中一动,他悄悄的靠近,装作在看那具狐尸的样子,忽然出手,一把夺走了白衣男子手中拿的那颗核桃大小,光彩夺目的珠子。
白衣男子大仇得报,心情正在十分的激动之中,猝不及防之下被张二狗得手,等他愣了愣回过神来,张二狗已经冲到了张大狗的身边,把那个珠子塞进了张大狗的口中,催促说:“哥,快,快吃掉。”
白衣男子一个箭步冲过去,可是终于还是晚了片刻,张大狗已经一扬脖子,把那个光珠吞了下去。白衣男子又气又急,在张大狗身上踢了一脚吩咐:“吐出来!”
张大狗只觉得一阵清冷的感觉随着那颗光珠滑入了腹中,可是还来不及对他的行为作出什么反应,腹中原本很舒适的感觉突然产生了变化,由冷到热,然后仿佛生起了一团烈火灸烤着他的五脏六腑,使他不禁痛苦地呻吟起来。张二狗见状大急:“哥,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白衣男子冷笑一声:“谁让你这个小子那么‘聪明’居然能猜到那是什么东西,竟然还敢从我手中抢去给他吃。你也不想想,一个八百年道行狐妖的内丹,是他这个小妖怪吃得起的吗?看着吧,他马上就会被内丹反噬之力变成灰烬了。”说完抱臂而立,一副等着看热闹的样子。
怎么会这样?竟然是自己害了哥哥!看着张大狗痛苦不堪的样子,张二狗跪在他的身边,双手紧紧抱住他呼叫:“哥,你把那个东西吐出来啊,哥,你快吐出来!都怪我不好,我只会给你添麻烦!都是我不好……哥,你快把它吐出来……”只是现在的张大狗自己根本没有能力吐出那颗妖狐的内丹了,他痛苦地在地上翻滚着,发出呜呜的声音。张二狗死死抱住他,似乎想从他身上把痛苦吸引到自己身体上来一样。
白衣男子一直看着他们,到口的煮熟鸭子又飞走了,他的心中当然懊恼气愤,对这两兄弟的际遇充满了兴灾乐祸的情绪。可是看着看着,那兄弟两个狼狈不堪,痛苦不堪的滚动呻吟,他心中的一根弦被触动了,往事从脑海中闪过,令他痛苦地闭了闭眼。然后走到张大狗的身边,一把把张二狗扯到一边。
他把张大狗扶着盘腿坐好,自己坐在他的对面,把一只手按在他的头顶,一只手按在他的丹田,然后向张二狗大声吩咐:“去把他的手拿过来!”
“啊。”张二狗还以为他要伤害哥哥,正准备去拿砍柴刀跟他拼命,听了他的话愣了一下。
“去把他的手拿来按上,别等我改变主意。”
“啊……”张二狗这才明白,这个白衣男子是想帮助哥哥,这种时候就算他还怀疑对方是别有企图,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他连忙把张大狗的两条断臂捡了过来,按照白衣男子的吩咐分别按在张大狗的两肩上,然后坐在了张大狗背后,用两手死死按住。
白衣男子开始为张大狗的体内输送法力之后,张大狗已经不象刚才那样的难受了,白衣男子用自己的力量缓缓化开内丹,然后开始向张大狗的全身输送:“不要抵抗,忍着点,不然我也救不了你。”
对于张大狗这样一个智力低下的妖怪,白衣男子不知道他是不是能够听得懂自己的话。而且接下来的过程会象剥骨抽筋一样的痛苦,虽然事先向张大狗说明,如果张大狗理解不了,或者自己承受不了,感到痛苦后开始挣扎的话,他也就会马上放弃救助对方的举动——对于自己会一时头脑发热而打算大量消耗自己的法力,帮助一个抢了自己到口的内丹吃了的家伙的行为,他自己现在还在深深的自责中,如果因为外因而终止的话,他会很高兴的这么做。
张大狗出乎他意料的没有什么反抗的举动,也出乎他的意料的坚忍,在他用法力把内丹的力量化开,一遍又一遍地“洗刷”着张大狗的身体,让张大狗一遍又一遍的承受脱胎换骨的痛苦的过程中,虽然张大狗不停地在痛苦的嚎叫,但是硬是忍着没有动。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白衣男子收回手,声音嘶哑地说:“好了……”他的话音刚落,张二狗便手一松,在张大狗的身后倒了一下。
刚才三个人连成一串坐着,内丹的法力从张二狗按着张大狗双肩的手或多或少地也在冲进他的身体,张二狗可是个凡夫俗子,那样的妖力侵蚀足够使他元气大伤,大病一场的了。其实张大狗的双臂在妖力第一次循环全身的时候已经接上了,只是那个白衣男子当时根本没有余心分心去告诉他可以放手了,于是张二狗就硬是举着那两条手臂,跟他们一起撑了下来。现在听说各个没有事了,心情一放松,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白衣男子自己也十分的疲倦,坐在那里静静调息。
这个时候的张大狗继续在那里静静地坐着,全身的骨骼发出了哔哔啪啪的响声。他的样子与两个时辰前有了很大的变化,皮包骨头提身体已经生出了“肉”,虽然看起来还是个比较消瘦的人,可也不再是那个苍白的“骷髅”了。他的脸上有了些血色,双眼也不再深深陷在眼眶之中,口中的獠牙收缩了不少,茂在了嘴唇之内,不仔细看只会认为他是长也一对“虎牙”罢了。总而言之一句话,现在的他已经很象一个“人”了,而且是一个二十左右岁的青年人。这使得他因为六年来一直没有什么变化的外表,而与弟弟看起来已经差不多的样子,不再象个代替了父母职责的哥哥了。
“哥,你好了,你好了……”张二狗爬过去一把抱住哥哥,放声大哭了起来。
这几年中虽然两兄弟一同生活,可是张大狗的情形使得他与张二狗记忆中的哥哥完全不同。张二狗无日不盼望着哥哥可以变回原来的样子,现在愿望一朝成真,他当然再也忍不住要把这六年委屈向哥哥倾诉了。
“哥,你好了,咱们四回家去,咱们回老家去!”张二狗抹着泪建议。既然张大狗已经不再是那么可怕的样子了,他们当然就可以中故乡,回人群中过正常的日子了。这是张二狗一直以来的盼望。虽然张大狗闭目不语,可是他还是兴奋地絮絮说着自己的计划。
“哥,咱们收拾收拾,明天就走。”张二狗喜滋滋地筹划着未来。“我这几年靠卖野味、兽皮也攒了十几两银子,咱们回老家买几块地,收拾收拾老屋。我刻你从小和东庄的韩家二丫头订了亲的,咱们回去先要了嫂子,家里有个女人才象个家,然后咱们种地,嫂子管家……”
“你以为一个僵尸,可以听得懂你说的这些话吗?”白衣男子的声音冷冷地飘来,当头给他倒了一盆凉水:“以为他吃了那颗内丹就不是僵尸了吗?你以为他不吃你,也不吃其他人吗?把他带到人类的村子里,一村的人够他吃几天的?你以为那些所谓的修道之士会放着他不管吗?”
“我哥哥才不是僵尸!他只是生病了!现在他的病已经好了!你没看见吗,他的病已经好了!”张二狗叫了起来。
白衣男子对他的自欺欺人只是一笑,但是看向了张大狗的目光,却多了几分警惕:“僵尸除了吃就知道吃,这样的妖怪在这片山林里,以后大家出入倒是真的要小心了。”
“我哥哥不会吃人的!”张二狗愤怒地叫。
“对,他也许不吃人,他在食物充足的情况下,一般只会把人血吸干,”白衣男子休息的差不多了,不阴不阳地说,“别说你小时候没听大人讲过僵尸吃人的可怕故事。”
“我哥才不是僵尸呢!僵尸都是吃人的怪物,我哥哥他是好人!我哥不是僵尸,我哥不是僵尸!他要真的是那么可怕的怪物,就不会照顾我这么多年了……他要真的是那么可怕的怪物,你就不会救他了……”
“唉……”白衣男子看他欲哭无泪的样子,叹了口气,“你们也算是兄弟情深……我给你说个故事你们听不听?”也不等张二狗回答,便自顾自的讲起来:
我在没有化妖之前,只是一只普通的野兔……你知道吗,我们野兔的寿命都是不长久的,我们的天敌太多,自身又太弱小,可是我作为普通野兔,却活得很久,久到有机会成为了妖怪。根据有些模糊的记忆,在成妖之前我已经活了大约三十年——这对于野兔已经是长得吓人的数字了……
张二狗小声咕哝:“所以老人们才说物久成妖。”
白衣男子白了他一眼,继续自己的讲叙:我之所以可以活得这么久,全是因为我有一个好哥哥。哥哥不是只普通的野兔,他出生后不久,被一位僧人抱到寺庙中,听一位高僧说了七天法,所以它已经有了灵性。可是哥哥没有抛下同窝出生的我独自去修炼,而是把我带在身边悉心照顾。是哥哥带着我避开种种危险,冬天为我找食吃,夏天为我治病,我才一直活了下来。
等到我成妖的时候,我哥哥已经可以使用一些小法术,变成一些其他动物,植物,甚至可以在天上飞行了。那个时候刚刚有了灵智的我对哥哥崇拜的不得了,所以拼命的修炼,希望自己可以象哥哥那么厉害。那段日子简单而平静,象我们那样的小妖怪,妖怪们懒得搭理,而野兽们已经惹不起我们了。我们安安静静的生活在一个小山谷中,每天修练之余吃吃草,蹦蹦跳跳,真是快活开心……
白衣男子陷入回忆之中,嘴角露出了微笑,半晌之后才又开始说:大约一百年吧,我用了一百年时间学会了变化成人。一般来说,可以变化成人是一个妖怪修行有成的基本的标志。那个时候我与哥哥都自认为从今以后再也是不用过朝不保夕的日子,可以以一个妖怪的身份抬头挺胸地生活了。于是我们游荡人间,寻道访友,自以为是的过了几年,却不知道在妖怪的圈子中同样也是分三六九等的,象我们这样初化人形的小妖怪和那些有道行的妖怪相比,跟随野生中的兔子也没有多大的区别。可怜那个时候的我们还飘飘自得,不知天高地厚的四处乱窜。
他长吧了口气:“有些事情,等知道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我们自以为是但也是快乐的日子,在遇到那个狐妖的时候结束了。你知道,野生的狐狸是兔子的天敌,可是那时候我们认为变成了妖怪就不需要再有这方面的顾虑了。而她又伪装的那么好,那分明是一个较弱腼恬的小姑娘,一心一意地要与我们结伴同行,我们怎么可以因为种族的原因不接纳她呢。
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陷入她的媚惑之中的,只知道那时心中就认为她是世界的全部,她一颦一笑,一言一行都如同印在我心上,我为了她的一个眼神,可以做任何事情……
听着这些话,张二狗的脸色有些难看,因为不久之前他还处于那种状态之下,如果不是哥哥敢来相救,自己一现在还沉迷其中,成了这个狐狸的玩物。
那段日子里我已经把周围的事情全忘记了,忘记了自己的存在,也忘记了哥哥的存在。可是我们依旧是三个人一起出入,于是当她的我心中越来越重要之后,有一天,一个念头忽然出现在我脑子里——她应该是我一个人的,而不是还有另外一个男性在她旁边转来转去。
我不知道哥哥是什么时候与我产生这同一种念头的,可是我可以确定,不知不觉之中,我们两兄弟已经开始相互憎恨对方、防备对方了。在不知不觉中,如果他消失了,她就是我一个人的了这样的念头已经在我们的心底扎了根。现在回想,那个狐妖当时为了挑拨我们两兄弟之间相互仇恨,真是用尽了手段,而我们也就老老实实地让她牵着鼻子,一步步走到了兄弟相残的地步……
白衣男子手握拳,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你们兄弟……”张二狗小心翼翼地问,“你们……”
“对,我们自相残杀……”白衣男子重重一拳砸在桌子上,把张二狗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做成的屋子里唯一的一张桌子打两段。
……我们两兄弟两个终于有一天打了个你死我活,那时我们早已忘记了对方是自己生死相依的兄弟,一意要把对方杀死。而那个狐妖就在旁边,快乐的看着这一切,对她而言,这样的事情就好象一台大戏一样,可以令她十分的开心吧……
张二狗想到自己与哥哥刚才的局面,心中更是发冷。
……虽然使出了全力生死相搏,可是我的实力毕竟是不如哥哥的,于是最后失败的那一个便是我,不知为什么……也许是最后一刻,哥哥心中又对我这个弟弟保持了一丝感情吧,所以最后的那一剑仅仅刺穿了我的小腹,没有让我立时毙命。我倒在血泊中,看着哥哥与她相拥而去,觉得自己的心被搞走了一样……
白衣男子再次长叹一声,露出一抹苦笑:“那时我觉得,失去了她还不如死了的好,可其实,我正是因为那样才捡了一条命。我在荒原中挣扎着,呼唤着她的名字,对哥哥发着毒誓,说要把他碎尸万段,说要把她从哥哥手中抢回来。也许恰恰是这种念头支撑着我,在伤势那样严重的情况下我竟然硬是挺了过来。
等我的伤势好转已经是几个月之后的事情了,那时的我因为远离了那个狐妖,已经从媚惑中解脱,回忆前因后果,我越想越害怕,她分明是有意地要控制我们兄弟,现在我侥幸捡回了命,可是我哥哥还在她的手中,他怎么样了?有没有受到伤害?狐女想要把他怎么样?虽然我很害怕再次落到那个妖狐的手中,但我不能不去救哥哥。
我鼓起勇气四处寻找她的下落,终于在又花了几个月时间后,终于找到了我的哥哥。
那时的哥哥已经被她吸尽了精气,又因为没有了利用价值,被她随意抛弃了。我见到他时,他已经皮包骨头,奄奄一息。可怜到了那种时候,他还在念念不记忘地挂着那个害了他的狐妖,他看都不看我这个弟弟一眼,口中叫着她的名字,拼着最后果的力气向前爬,口口声声要去找她,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
白衣男子讲到这里,不能掩饰自己情绪地抹着泪水,张二狗也不禁陪着唏嘘。“从那时起我就发誓要报仇,除了偷偷跟踪她,自己拼命修炼之外,我深知自己的道行与她相差太远,所以时时在等待着机会,我相信多行不义必有报应,今天终于让我等到了这一天!”狐女的皮就放在一边,白衣男子用脚踩,恨意未消地说:“我终于可以亲手杀了这个狐狸精。”
听白兔精讲完往事,张二狗长出了口气,看来自己与大哥是运气好,幸亏有这个白兔精也要打狐女报仇,不然自己兄弟二人现在一定成了这个狐女的盘中之餐,板上之肉了。他却不知道,其实这个狐女留意到他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一直在暗中观察她,寻找机会报仇的白兔精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是有意的要狐女与这对兄弟发生冲突,自己好在其中浑水摸鱼。不过张二狗就算知道,恐怕心中对这个妖怪还是充满了感激。毕竟是他就了自己两兄弟的命,而且在自己恩将仇报的抢走了他要吃掉的内丹给了哥哥之后,他还是不计前嫌的救助了哥哥。
白兔站起来伸展手臂说:“我要走了──他快醒了,我可不想再打一场,你也快点逃吧,不然就来不及了。”他眼睛看着的,正是一直在那里不动不语地吸收那颗内丹的张大狗。
“我哥不会跟你动手的,怎么说你也是救了我们。”张二狗自信地保证,“他有时候虽然有些时候脑子不清楚,可是我劝他他总是听的。”
“呵呵……”白兔冷笑一声,“他听你的?现在他一睁眼,保证第一个就扑向你,把你当作一顿美餐──你说不会不知道,僵尸最喜欢吃的就是人吗?”
“我哥哥才,才不是僵尸……”张二狗心虚地反驳,口气未免不怎么地坚决。
“他不是僵尸?他不是僵尸你给他吃狐狸内丹?不怕吃死他!”白兔精讥讽地说道。
张二狗低下头无话可说,他心里何尝不明白哥哥的异样,这么多年下来,他何尝不知道哥哥已经不是人类了,可是他怎么能承认这一点?一旦承认了,岂不是说明他连最后的一个亲人也失去了。所以他一直在心底催眠自己,反复告诉自己哥哥只是生病了,他没有死,没有变成僵尸,而只是生病了,只是多攒钱,多给他吃药,吃补品他就会好起来,两兄弟就会这样一直快乐的生活下去。
可是现在白兔精的活把他的谎言全部打破了,张大狗确实已经死了,在带着他逃出赵府的那一天,在那个风雪交加的傍晚,在大雪封盖的山林中,身受得伤的他已经死在自己的怀中了。只是当弟弟被恶狼包围的时刻,心有不甘的张大狗的一分魂魄生生的借着弟弟的血挤回了自己的身体,化为了一只僵尸跳起来保护弟弟。虽然保护弟弟的念头支撑着他,使他没有吃掉张二狗,还一直在张二狗的身边保护、照顾他,可是僵尸就是僵尸,他无论是身体还是内心都已经不再是张二狗的哥哥,那个憨厚、倔强的乡下少年张大狗了。
“就算他是僵尸又怎么样!他依旧是我哥哥,我才不再乎他是不是妖怪!”张二狗有些气愤地冲着打破了他的美梦的白兔精喊,“只要我们两兄弟可以在一起过平安日子,我才不管哥哥是人是妖呢!这也不关你的事!”
“好心当作驴肝肺……”白兔摇头叹息,“你以为他这次醒来,还能记得你是他弟弟?”
张二狗一惊:“什么意思?你给他吃了那个狐女的内丹,他的法力必将会大增,妖气当然也会大增,相对的,做为人的部分就被抹杀掉了,等他再醒过来,你看到的将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僵尸,而不是你那个似妖的哥哥了。”
“我不相信……”张二狗的声音有些发抖。
“信不信由你,他这次醒过来,一定急于吃东西,你就等着看看他吃不吃你吧,我可要走了,跟他再斗一场,没意思……”说着白兔精出门,一晃不见了。
张二狗看着已经收敛了身上的黑气的哥哥,心里也不由开始打鼓,现在的张大狗已经一改那种皮包骨头毫无血色的样子,反而变的脸颊丰满,皮肤白皙中适红润,如果看他现在的样子,谁也不敢说他其实是一只僵尸,也许吃了那么厉害的内丹,哥哥已经变回人了。张二狗在心中幻想着,见张大狗双眼眼皮轻轻跳动,便低声呼唤“哥哥,你怎么样了,感觉好点没有?”
张大狗似乎在回应他的呼唤,双目缓缓睁开,闪着幽光的双眼落在了他的身上。
“哥哥,你,你没事吧?”张二狗心中也有些忐忑,于是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小心翼翼地叫唤。
张大狗的情况其实正如白兔精所预言的。现在他的法力大增,已经不再是一只刚刚异化的僵尸了,现在的他可以不畏阳光,也可以施展一些从狐妖内丹的记忆中感知到的小法术,而随着他进一步的修炼,他的能力会越来越强,毕竟有八百年道行的狐妖内丹足以令他有天翻天覆地的变化了,不过也因为如此,做为僵尸的他已经开始生出了自己的意识。以前,做为一个没有多少智力的僵尸的时候,张大狗残留的意志不控制这具身体,现在,这具身体本身的力量已经足以产生意志了,自己会把之前属于张大狗的思维,压制到了微乎其微的状态。现在他根本不知道在前的少年是自己百般呵护的弟弟,他只是感到自己非常饥饿,仿佛几百年没有吃东西了一样。他的身体内部的巨大变化,使得他现在需要大量的能量来补充、消耗。而运好的是,睁开眼就看到了美味……
张大狗双眼死死盯着张二狗,不由自主地舔着嘴唇。
“哥哥,哥哥……你,你要干什么?我是二狗啊……哥……”张二狗在张大狗的逼视下步步后退,他从哥哥的眼睛里读到的不是往日的关爱,而是一种看到了烤猪、炸鸡、酱牛肉般的神情,他不由地害怕起来。也许刚才的白兔精说的是真的,哥哥他,他要吃了我……张二狗又惊又恐,转身向门外逃去。此时的张大狗岂能让到了口边的美味逃走,一个箭步便抓住了他的肩头,板过他的脖子,对着微微起的血管,张口便咬了下去。
张二狗见张大狗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地对自己咬了下来,心中一片冰凉,不知道是伤心还是害怕,眼泪一下子不流了下来。
张大狗的牙齿刚刚触及他的皮肤,一道白光穿窗而入,迎面打向了张大狗。
张大狗现在已经不再象以前那样,会被阳光造成极大的伤害了,可是对于阳光的畏惧在他的心中已经根深蒂固,即使他因为吃了一颗狐妖的内丹法力大增,印在心底的那种畏惧也不能一下子就消失。见到强光迎面照来,他下意识地闭眼,用手护住脸面,并且后退了一大步。趁这个时机,一条人影冲了进来,拉住张二狗便飞出了窗口,等张大狗再睁开眼,眼前的美味已经无影无踪。
“吼……”张大狗咆哮一声,把屋顶震得瑟瑟地落下尘土,他手臂一挥,把墙里打了个大洞,腿抬,又把床板踢得粉碎。这栋小小的木屋在他的发泄下,不多会便化为了一堆碎木板,张大狗站在小屋的废墟上仰天长叫,声音震动了整个山林,一群飞鸟从他附近的树上惊起,飞向了远方……
张二狗被白兔精拎在手中,他们正站在远处的棵树顶,眼看着哥哥亲手毁掉了兄弟俩多年居住的地方。眼看着自己亲手打的墙壁,修的屋顶一一碎裂,张二狗泪流满面,这时的张大狗发现了狐女残缺不全的尸体,拿在手中大嚼了起来。
“我说什么来着……”白兔精带着一种幸灾乐祸的口吻说,“叫你把我到口的内丹抢给他吃,叫你不听我的话早早的逃走,要不是我心肠软,你这会子已经被啃得只剩下骨头了。”
张二狗泣不成声,看着远处废墟上熟悉又陌生的哥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送你出山,你自己在这山林中一天也活不下去。”白兔精本着救人救到底的想法说,他毕竟还是心软,口中说的的厉害,却不能真的抛下张二狗不管。
“不,我哪里也不去,我要跟大哥在一起……”张二狗大哭着拒绝他的好意。没有了哥哥自己能去哪里?自己又如过活?哥哥一个人留在这里会变成什么样?他会不会真的就此成了一个可怕的吃人妖怪,如同过去奶奶讲的古老故事的妖怪一样,残忍凶暴,最后却总会被救苦救难的世外高人除去?“哥,哥……你不能这样,你不是个妖怪啊……”张二狗的哭叫随着风远远传出,正在大吃的张大狗似乎听见了什么,蓦地站了起来,竖起了耳朵,四处寻找声音的来源。
“麻烦……”白兔精可不愿意张二狗把那只僵尸引了来,他是这片山林中的“住户”,可不愿意惹上僵尸这么个对头,以后的生活中可是多添加许多不便的,妖怪们之间的关系,大多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他扬手一拂,张二狗应势昏睡了过去,白兔精把张二狗拎在手中,向着有人烟的地方掠去。
张大狗顺着风中的气味追了几步,却什么也没有发现,再次发出了一声长号,并且把目光盯上了一只在林间跳跃的小鹿……
“恭喜恭喜,曹大,你选了个好女婿啊。”
“老曹头,今天你可得好好喝几杯,养老女婿上门,可是喜事一桩啊。”“二小又精明又能干,人又实成,你们老曹家烧了高香,他才肯给你们当上门女婿啊……”
曹老汉家小小的院落中张灯结彩,喜气洋洋,院子中开出了七八桌酒席,庄刻人家虽然穷困,可是桌子上也是有酒有肉,难得一见的丰盛。曹老汉身穿一件崭新的衣服,在院子中,屋子里的宾客们之间来往应酬,脸上掩饰不住的高兴之情,张二狗身穿新郎官的大红衣服跟在曹老汉的身后,出出进进,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可是他的脸上却有一抹的茫然,笑容也有些僵硬。
过了今天,自己就真真正正的是这个小山村的一份子了,自己将有新的家庭,有自己的妻子,有和前几年完全不同的生活。将来会有自己的子女,如果没有意外,自己就将这样终其一生,过去的种种事情,也不过象一场梦境一样,会随着时光的流逝在记忆中越来越模糊,最后变得毫无痕迹。其实这不正是自己一直渴望的太平日子吗?只不过与自己计划中不同的是,将要过上这样的日子的人变成了自己一个,而没有了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大哥……
那天,张二狗被白兔精带走,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在这个小村庄的村口。白兔精早已不知去向,可是他在自己的身上发现了一大包不下三百两的银子──他这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的钱,想来是白兔精放在他的身边的。
张二狗醒来后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冲回山林中,再去找哥哥,一定要把哥哥唤醒,让他记起自己是谁,让他变回以前的哥哥。可是走了没有几步,张大狗对着他的脖子一口咬下来时的景象便又浮上了心头,那个时候张大狗的神情,他的眼神中的贪婪与食欲令张二狗打了个寒颤,收住了步子,颓然地坐在了村口的树桩上。
这个时候的他已经整整大半天水米未进,身上又有与狐女搏斗的时和张大狗留下的伤痕,坐下来之后只觉得自己又累,又饿,又浑身酸疼,心中更是伤悲、后悔、茫然种种滋味一股脑的混杂在一起,不由地痛哭了起来。
幼年丧亲,家破流亡,与哥哥乞讨为生,却又被奸人拐卖,在赵府受尽凌辱,好不容易逃出那个牢笼,哥哥却为了保护自己送了命,哥哥对自己手足情深,化为了僵尸还要竭力地保护自己,可是自己却自作聪明,把那颗狐女的内丹拿给他吃,结果弄得现在,哥哥变成了真正的妖怪,自己也失去了唯一的亲人,他也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该何去何从,不由越哭越伤心,越哭越大声,终于他的哭声惊动了一个人。
“韩家小哥儿……你,你这是怎么了?”
曹大正好早起下地,远远看见一个坐在村头哭。这个小村庄一共三、四十户人家,彼此之间多多少少都有些亲戚关系,而生活在深山老林之中,平时相互之间也是守望相助共度难关,曹老汉以为是谁家的孩子受长辈的责备,正躲在这里哭泣。这里已经出了村子,距离茫茫的山林不远,村子中的野兽时不时的会游荡而来,可不是一个小小少年应该独自来的所在。曹大正打算上前安慰几句,把这个孩子送回家去,走近了却发现在哭泣的根本不是村里的少年郎,而是那个时不时会到村中兜售皮毛的山中猎户韩小哥。
他不知道这个少年怎么会来到村头痛哭,连忙上前询问。
“曹大叔……”张二狗抬头看见一个还算熟悉的人,哽咽几声,却越发哭得说不出话来,最后一口气上不来,居然一头栽倒,昏在地上。
等他再醒过来,已经躺在了曹家的床上。曹家父女对他细心照顾,请医熬药,但是也用了大半个月时间,张二狗才能下床行走。这期间曹家你女并没有追问张二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世代居住于山中,他们明白山林中隐藏着多少险恶,少年身上的伤痕,血迹,已经说明他的经历决不愉快,他们知道少年应该还有一个父亲,可是少年自己狼狈的出现在村口,又这么长的时间不提自己的亲人,那种可能的悲剧使得曹家父女已经不忍开口再问。
张二狗浑浑噩噩地过了一段日子之后,曹大托村中的一位长者上门,来向他提出了招他做上门女婿的要求。
曹家父女都是好人,他们善良、朴实,对张二狗也关心信至,只看张二狗昏睡的几天之间,身上的衣服被他们全换上了洁净的新衣物,但是身上那一大包足以砸死人的银子却分文未少。他们花了许多的钱财为张二狗求医问药,却没有开口向他要一文钱,张二狗就知道,能遇上这样的好人家是他的运气。而且,拥有一个安祥和美的家庭,正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曹二姐也许不象那狐女一样,有着惊人的容颜与娇媚,可是她纯朴善良,必然会是一个贤妻良母,自己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儿,有这样的亲事在眼前,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张二狗考虑了几天,便点头答应了这桩婚事。
从今天开始,自己将成为别人的丈夫,别人的半子.上要孝敬岳父,下要爱护妻子,将来还要养儿育女,背负起一个家庭的责任,过的生活对自己而言,将成为一场遥远的往事,可是自己真得要就此把哥哥忘了吗?自己就这样自顾自地过上幸福的生活,而让哥哥在山林中做一只妖怪,自生自灭吗?自己就这样把唯一的亲人扔在山林之中,而忘了他对自己的付出与牺牲吗?
可是他又能做什么?哥哥现在是一只强大的僵尸,他根本不记得张二狗了,一看见张二狗,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吃了他。面对已经变成妖怪的张大狗,他一个平平凡凡的人类又能做什么?僵尸可是要吃人的啊。
张二狗象个木偶一样跟着曹大进行着婚礼的流程,心中想的,却全是哥哥的事,哥哥现在还没有吃过人,可是他总有一天会吃人的,吃人之后,他就会距离原来的那个善良、老实的张大狗越来越远,成为更加可怕的妖怪,而且……
张二狗忽然想到,张大狗所在的山村距离最近的村庄,就是此刻自己所在的这个小山村,如果张大狗已经不再畏惧阳光的话,他为了寻找可口的食物,会不会一路找到这里,然后……
张二狗看着眼前来来往往的客,看着大人孩子那一张张快乐的笑脸,脑海中闪现的,却是一只力大无穷,爪牙锋利的僵尸冲入村庄,大肆杀戳的情景,如果到了那个时候,善良可亲的曹氏父女,平宜近人的老村长,爱絮叨着表达关切的邻居大娘,可爱调皮的小顽皮,漂亮娇俏的小丫头……他们的命运会是什么?
张二狗鬓角出汗,不敢再想下去了。
曹大心里高兴,喝的不免多喝了几杯,此时说话已经不那么利落,开始有点大舌头了。正向几个亲戚拍着胸脯吹嘘他自己的眼光有多么多么好,才会选上了张二狗这个女婿,张二狗看见里屋门口有个红色的身影正躲在门后,有些担扰地向外张望着。张二狗知道,那是今天的新娘子曹二姐,她一定是担心向来贪杯的父亲会趁机多喝,才会不顾新娘子的矜持,偷偷出来观察吧。张二狗想到这里一笑,走上前去为曹大挡酒。
他知道曹二姐对自己是一直很有好感的,而自己对她到底是怎么样的心情,这个少年自己根本不清楚,也许这个样貌平平,性格和善的女孩子,对他而言就是平静安祥的生活的具体体现吧。
所以张二狗打从心底感激二姐,是她给了自己一个可以过上梦寐以求的日子的机会。
可是张二狗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留下来,成为她的丈夫,自己心里很清楚有一相吃人的僵尸在附近的山林之中。如果成为了二姐的丈夫,成为了村子的一份子,他就应该为了全村人的安危考虑,把事情说出来,让村人们有个准备,准备下一步怎么去对付那个随时会出现,伤人的怪物?可是那个怪物,恰恰是疼他、爱他、为了他才死于非命的哥哥。张二狗不知道自己这么一个渺小的人类,要怎么才能保护二姐和村人。更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同时保护自己的哥哥。他对自己的无能十分气恼,为什么每当遇上了事情,自己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事情发展,却对一切无能为力。
“把新娘子请出来,拜天地、入洞房了。”随着人们的起哄,曹二姐头上盖着大红的盖头,在两个喜娘的搀扶下,款款地走了出来,张二狗也被村中好热闹的小伙子们推推搡搡地拉到了院子当中。请来主持婚礼的老村长整理衣衫,清清嗓子,就要上前开口。
张二狗心中明白,只要自己与曹二姐一起拜了天地,她就实实在在的成为了自己的妻子。自己就必须无刻不肩负起一个丈夫的责任,可是现在的自己能做到吗?当他一步步走到新娘身边,周围的人们吵吵嚷嚷着要他们开始行礼的一瞬间,张二狗的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打破了,刺得心上无比的剧痛,“不行,我不能留在这里……”张二狗嘴嘴自语。
“韩小哥,你怎么了?”
“还没拜堂,看见新娘子就不会走了,以后你的日子可怎么过,呵呵呵!”
“快上去拜堂啊,新娘子可等不及了。”
众人见他踌躇不前,发出了一片善意的催促声。
可是张二狗更加的犹豫了,看看大家,看看新娘,忽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向前曹氏父女连连叩头:“爹,二姐,我对不起你们,我配不上你!我不能跟你拜堂了,你的终身,我错了,一直在骗你们欠你们的情,张二狗下辈子再还给你们吧。”触地有声的嗑了十几个头后,他爬起来向着门外跑去,众人还都在被他突然的举动弄得摸不着头脑,谁都没有防备地就让他那样冲了出去。
“他这是失心疯了吗?快,快把他追回来!”曹大急地跺脚大叫,一院子的宾客乱作一团,几个年青力壮腿脚利落的青年已经反应了过来,就准备追上去。
“你给我站住!”曹二姐一把扯掉头上的盖头,大声叫起来,“你要到哪里去,也得把今天的事情完了再去!今天是我一生的大日子,我不许你给我捣乱!你要走等到明天,也误不了你的事!”自从昨天,张二狗把身上所有的银子都偷偷塞给她,让她去掌管之时,她对着那沉甸甸白花的银子,心中就不但没有生出喜悦,反而有种难言的不安,这种不安一直伴随着她到了今天,直到拜天地的前一刻,她刚刚稍稍放下了心,认为一切只是自己的多心,婚礼就要顺利的完成之际,事情还是突生变故,新郎倌还是头也不回的要走了。
“张二狗……原来你姓张……”她苦涩地反复念着这个名字,眼泪滑了下来,“你给我回来,不然我曹二姐恨你一辈子!”
张二狗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在听到她的声音后又动摇了,转过身望着她:“二姐,是我对不起你……可是我们不能拜堂,要是真的拜了堂,你以后怎么再找好人家?”
曹二姐看着满堂的宾客反问:“即使不拜堂,你还要我再找什么人家?我既然答应了嫁你,生是你的人,死是你家的鬼了,你还要说什么!”
张二狗愣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在想什么,可是等他再回过神来,人已经坐在了新房的床上。
“今天,我已经嫁了你,我是你的人……是你的妻子了……不管你要到哪里去,你要什么时候回来,我总是在等着你的……”曹二姐望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少年轻轻地说。
张二狗咬着嘴唇看着她,忽然紧紧抱住她放声大哭。他多么想跟这样体贴温柔的妻子白头偕老,一起过快乐的生活,可是为什么他不能……为什么他不能啊……
“你这个畜生给我站住!”曹老汉大声喊叫着追赶着张二狗来到了门口,张二狗虽然脸上满是泪水,可是还是没有停步地冲了出去。
“爹,别追了,是我让他走的。”曹二姐依在屋门口看着张二狗的身影幽幽地说。
“不追,不追怎么行!你们刚刚成亲,他走了你后半辈子怎么办!”曹大的意外、惊讶很快演变成了所愤,怒发冲冠地对着张二狗消失的方向大骂:“这个忘恩负义的小兔嵬子要是让我抓住他,我非剥了他的皮不可,他把我们好人家的闺女当成了什么……”
“爹!”曹二姐大叫一声,阻止了曹大的话头:“我早就知道,他不会留下来的,他的心里有事,有一件他必须去做的事……我早就看出来了……”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又低头垂泪。
曹大叹了口气叫了声:“丫头,咱们不稀罕这个来路不明的野小子了,天下有的是好小伙儿,回头爹给你找门更好的亲事。”
曹二姐一甩头:“爹,我已经是出过嫁的人了。今生今世,他若回来,我就是他的新娘,他若不回来,我就是张家的寡妇……我是要等着他的……他已经答应了我,就算死了,骨头也要回来跟我合葬的!”曹二姐边说,边脱下大红的外衣,慢慢走回房内。
“白兔仙人!白兔大侠,白兔前辈……”张二狗如同疯了一样在林于中狂奔,边跑边呼叫着他唯一可以求助的对象,那个看起来心肠很软的白兔精,他的呼唤在深夜的林中显得格外的响亮,无数的飞鸟与小动物被他惊动,在林柏草丛间乱闯。由于他的状态过于“奇特”,以至于林中觅食的野兽们对他都小心翼翼地防范着,跑了这么久,居然都没有上前来把他当作猎物的野兽出现。
不知觉间,张二狗已经跑到了他的旧屋附边,地上散落的房屋碎片依旧堆放在那里,只是周围多了一些动物残缺的尸体。
“哥哥……”张二狗停下了脚步,看来哥哥似乎还在这附近活动,他的心中还在把这里当作家吗?他是不是还能多少记得一些与自己一起生活的日子,能够多少想起自己这个弟弟是个与“食物”稍有不同的存在。
他心中刚刚生出一线的希望,不过这一切下秒就有了答案,因为张大狗正从树丛后面转了出来,手中抱着一个奇怪的,长着七八条腿的狗一样的尸体,一边啃着一边用垂涎欲滴的目光看张二狗。
“哥哥……”一个月左右来见,张大狗有了更我的变化,他的外表更象一个普通人了,除去那双血红的眼睛和白皙的过份的皮肤,谁都不会看出他就是那个皮包骨头的僵尸。
“哥哥……”看起来他还活的很好,张二狗呆立在那里,一时无言。
张大狗看看他,看看手中的猎物,似乎在进行比较,最后他还是没有放下已经到手的猎物过来进行新一轮的捕猎,也许是因为他刚才与这个猎物搏斗受了一点小伤,也许是因为他向来不贪心,在他还是人类的时候,就是个很容易满足的少年。眼前的食物足够他一饱数日,他也就不打算再去捕获更多了。
一只手伸过来,拉着张二狗缓缓退入了树林中,“你的运气不错,他今天第一次打败了一只妖怪,所以认为对方比你好吃。”悄悄来到张二狗身边的,正是那个白兔精,“等他吃多了妖怪,就会慢慢体会到采补之术,以后这片山林就更乱了……”
白兔精这些日子一直在暗中观察张大狗,今天眼见他在争斗中把一个想吞吃了他的妖怪掐死,知道这个僵尸已经越来越习惯于运用内丹的力量,将开始逐渐领悟法术的运用,成为一个真正的妖怪了:“我不是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了吗,你怎么又回来,真的嫌命长了不成。”他盯着张二狗气冲冲地责备。
“请您收我做您的徒弟!”张二狗双手抓着他的衣摆,扑通跪了下去。
“跟我学法术?”白兔精皱皱眉头,“你是个人类,要跟我学法术?”
张二狗肯定地用力点头。
“你就不怕把自己炼成人妖……”对他的异想天开白兔精哭笑不得,半开玩笑地踢了他一脚。
张二狗抑头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不怕,我什么也不怕,只要可以让我获得力量,让我可以自己保护自己,我就什么都不怕,变成妖怪有什么不好?做人又有什么好?我不怕吃苦,您就收下我我这个徒弟,教教我吧!”
白兔精看着远方说:“你在人类当中不是可以生活的很好吗?以我对人类的了解,我给你留下的那笔钱,足够你过不错的日子了,你怎么还跑回来呢?”
“我不想扔下哥哥自己过好日子,我不能让哥哥这么变成吃人的怪物。”张二狗含泪说,“如果哥哥吃了人,总有一天会有人类的修道之士来找他算帐,可是哥哥只是个小小的僵尸,就算吃了妖狐的内丹,他又不会法术,又不会灵活运用,他的脑子现在又不大灵光,这么下去他总有一天会……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哥哥落得这样的下场!而且离这里最近的人类,就是我岳父、妻子居住的地方,我不能让我的哥哥去伤害他们,他们都是我在这世间上最亲的亲人,我不能看着他们相互残杀啊,前辈……仙人,我认识的人中最有本事,最心慈的人就是您了,如果您不帮我,我也只有死路一条了……”说完伏地大哭。
白兔精叹了口气:“说来说去,你还是为了你的哥哥……”
“是……”
白兔精陷入了沉沉的思索,看着张氏兄弟,他不能不想到自己的兄长。为什么张二狗在狐女控制他去伤害张大狗的时候,可以挣脱狐女的媚术反抗,而自己没有做到,以至于与兄长自相残杀?为什么张大狗变成了僵尸还念念不忘保护弟弟,自己的兄长却在临死的时候,依然只念着那个害死他的狐女,看都不看自己这个弟弟?说一千道一万,恨天恨地,还是只能怨恨自己弟兄的意志不够坚定,自己中了人家的诱惑。
白兔精又叹口气,低头对张二狗说:“你起来吧,我先声明,你要学就学,可是我不会收你作徒弟的──收个人类做徒弟,我丢不起这个脸,而且我的本事也稀松平常,将来如果你遇见了更好的老师尽管去免得报怨我耽误了你。”
张二狗没想到他这么容易就答应了,大喜过望,用力给他又磕了几个头:“谢谢师……谢谢前辈,谢谢前辈……”
“也别前辈前辈的叫,好象我多老了似的,我的名字叫季野草,如果你愿意,叫我一声季大哥就行了。”
“是,季大哥,您的大恩大德,我生生世世都不会忘记的……”
张大狗沿着树林转了几圈,虽然有不少小动物受到他的惊吓跑了出来,可是他一点也不想去捕捉,即使他感到自己很饿,很渴望喝到可口的鲜血,可是他还是懒得去捕捉这些伸手可及的动物,因为他最近知道了,世界上有更加好吃的东西。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僵尸这个名词是别人为他取的名字,他也忘记了自己还有张大狗这样一个名字,对于他而言,存在的全部目的就是“吃”,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吃东西,捕食、鲜血、肉……之类的内容。
不过与普通的新生僵生不同的是,他有着从狐妖的内丹中得来的力量,这使行他变得强大,因而,也更加的贪婪。自从十几天前他吃了一个袭击他的妖怪之后,那带着浓烈香味的血肉留在他唇齿之间,直到现在还在萦绕着那个滋味,与之相比,这些兔子,野鸡简直味财嚼腊。这些天来,张大狗一直忍着饥饿也不愿意去吃这些东西。
一只豹子从张大狗的附近跑过,身为山林主宰的它也不愿意招惹这个一身死气的怪物,所以一看见张大狗便转身跑开。豹子身上血腥之气吸引了张大狗,也许这样的东西会比兔子好吃一些,张大狗隐约记得在很长一段时间之中,自己似乎就靠吃这样的野为生。实在太饿了,没有别得东西吃,就吃它充充饥吧……
“吆……嘿……”
随着一声吆喝,那只豹子又改了方向,跑向了另一边的树林。两只火红色的狐狸从灌木丛中窜出来,在草地上嬉戏打闹,忽然其中一只就地一滚,变成了一个**岁的孩子向另一个扑去。被他扑在身下的那只狐狸也化身成人,嘴里大叫着:“你耍赖了,你耍赖了……”
食物。
很好吃的食物。
张大狗马上就把豹子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躲在一丛灌木后面,看着那两个小孩子继续玩闹着,并且越来越近。
这两个小孩子丝毫不知道附近隐藏着什么危险,依旧疯玩着,发出一串串笑声。
张大狗看着猎物渐渐靠近,不由自主地发出低低发出低低的吼叫声,他已经比过去有了许多的变化,可是这种遇见猎物之后难以压抑的兴奋还是改不掉。不过张大狗知道,在林中边走边打闹的一对小孩子虽然有着人类的外表,他们其实是一种叫作“妖怪”生物,他们的味道是所有的食物中最美味的,比起飞禽走兽都更加的好吃,比起只在记忆中知道其存在而从来没机会尝一尝的“人类”而言,不知道是好还是差?
两个小孩在林中相互追逐着,争夺着一个蘑菇玩儿。他们对于身边走过的小动物或者野兽视而不见,可见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山村中的生活,认为这里没有什么可以给他们真正的危胁。张大狗轻轻舔着嘴唇,等待他们走的更近了一些,猛地跳了出去,一把擒住了那个小一些孩子,那个孩子被他吓了一大跳,但是到没有惊慌失措地哭叫求救,而是一张口,一个火球向张大狗喷去。张大狗空着那只手伸过来,一把抓住火球捏灭。
这时另一个孩子已经跃了起来,手指化为利爪,对着张大狗当头一抓,口中还危胁说:“放开我弟弟,不然就让你尝尝我们胡家的厉害!”
张大狗挥手迎了上去,双方爪爪相交,那个孩子怪叫一声,被张大狗拍出了几丈,一个跟着落在地上,手背上已经是鲜血淋淋。可是他依旧不肯放弃,又叫着:“放开我弟弟!”又一扑了上来。与此同时,那个被张大狗拎着的小孩子张大口向张大狗的手臂就咬,无奈洛口之处如啃木头一样,不仅没有咬动张大狗坚硬的皮肤,反而咯疼了自己的牙齿。
“哥哥你快跑……回去叫爹娘来救我,咱们打不过他!”那个小一些的孩子见哥哥又一次被张大狗击倒,大声叫了起来,“去叫大人来,让他知道我们不是好惹的。”
那个作哥哥的也明白,现在凭自己一己之力救不了弟弟,可是他害怕自己回家求救的功夫弟弟便会受到伤害,所以拖延着不肯走。
“哥哥,快去叫人来救我……”小一些的孩子脾气很倔,在张大狗又蹬又刨地不肯服软,同时不住地向哥哥叫。
大些的孩子几经犹豫终于决定放弃徒劳的拼斗回去去求救,可是张大狗是个胃口向来很好的家伙,他一向的习惯就是会把所有的食物一口气吃光,明知道这两个孩子都很可口,他又怎么会让其中一个逃走呢。
他向着大些的孩子大步追赶,忽然想到了什么,张口向着手中那个还在不停地扭动碍事的猎物扳过他的脖子,一口咬了下去。
“不……”在那个哥哥的大声尖叫声中,一样东西飞来,重重砸在张大狗的头上,把他打得向前一个踉跄,怒吼着回过头来。
树丛中出业的是一个“人类”,而且是一个张大狗认识的人类,这个人为不仅几次三番的从他的口中逃脱,而且还总会在他猎食的时候出现,对他进行干扰。所以他对着对方咆哮起来,露出一口的利齿。
“放开那个孩子!”张二狗对哥哥大喊,“你简直疯了,胡家的孩子你也敢抓!”
张二狗在山林中跟随着季野草住了一段日子之后,便知道了狐狸精家族胡家在这个山林中有多么大的势力(不明白狐狸精为什么总是自称姓胡)。而且他们与当时想要迷惑张二狗的那个狐女不一样,虽然实力雄厚却从不仗势欺人,待人接物也很有大家风范,所以在山林中很有威望。他们的强大保证了他们家族中既是一个小孩子,一个妇女独自在山林中游玩,也没有什么妖怪敢挑起事端。也只有张大狗这个对这些一无所知的僵尸,才敢对胡家的孩子下手。他根本不知道,如果真的伤害了胡家的孩子,等着他的便是胡氏家族倾力的追杀,别说他只是一个僵尸,即便是本事再大一些的妖怪,也无法逃得过去。
“放开那孩子!”张二狗见哥哥对自己露出獠牙步步逼近,又大声喊一声。
“嗷……”随着一声咆哮,张大狗把那个孩子一扔,不顾一切地向着张二狗扑了过来,他对这个最近老是和他捣乱的人类十分憎恨和垂涎,恨不得马上能吸干对方的血,啃干净对方的皮肉,看到对方马上就把已经到手的猎物忘得干干净净了。
张二狗转身就逃,却故意时快时慢地调整着步子,引着张大狗向山林中跑去,胡家的两个孩子相互看着,丢下救命恩人逃走有违他们的家教,可是他们知道自己留下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会给这个救他们的人增添麻烦,于是下定决心,相互搀扶着向自己家的方向跑去。
张二狗在山林中快速地奔跑,在山中已经生活多年,最近几个月又有了季野草悉心指导的他动作灵巧的象一只猿猴,时不时还拽着藤蔓在树梢间荡过,一阵风般的向前。可是即使这样,他与张大狗之间的距离还是越来越近短。就在前面出现了一条大河,耳边却已经听见张大狗的呼呼低吼声已经到了背后的时候,一条藤条不知从哪里飞来,捆住了张二狗的腰,用力一带,把张二狗象驾云一样地扯过了不远处的那条大河。
张大狗又追了几步在河边停下,对着对岸大声的吼叫咆哮,可是却没有继续追上去。僵尸一般都不喜欢下水,即使凭张大狗现在的法力,一点普通的水对他不会有什么妨碍,他还是对于下水过河有种本能厌恶,所以好几次了,张二狗都是用这种方法逃过了他的追逐。
“你出手太慢了,那个小狐狸差一点就被咬断脖子。”季野草把张二狗从河中拖上来后抱怨说。
张二狗沉默不语,他回头看向在河岸另一边徘徊、气愤的张大狗,露出凄然的神色。刚才他是有意地拖延了片刻,为的就是想让张大狗看看那对狐狸兄弟之间的手足之情,希望这可以令哥哥想起一些往事。可是显然是自己想的太美好,对于那个手足情深的画面,张大狗根本一点感觉都没有,他的眼中还是只看见“食物”。
“唉……”季野草叹了口气,“幸亏他没把胡家小哥俩怎么样,不然乱子就大了,走吧,我得找着地方去歇口气了,刚才吓得我心都快跳出来了……你也快走吧,别再刺激他了,到口的美味飞了,他都快发狂了。”
张二狗点点头。
这时,一直在对岸看着他们悠闲对话的张大狗忽然笔直地大步向河水冲来,当他来的水面,却没有一脚踩入水中,而是在水面上悬空而行,迈着大步几步就到了河中心。
“飞僵!”季野草眉头一皱,但是他马上冷静下来,口中念念有词,一个法诀打过去。河水猛地掀起了波浪,张大狗被脚下突然扑到身上的波浪吓了一跳,一分神的功夫已经落入了水中,惊慌失措的挣扎起来。等他拖泥带水地从水中抓上岸,岸上那两个可恶的家伙已经不见了人影。
“拦住他,拦住他……”
“不要让他跑了!”
“要捉活的!族长说了,要活的……”
“杀啊……”
“快,快……”
四周嘈杂的响起地喊杀声中,张大狗跌跌撞撞地在沿着山脚逃窜。在他的身后、身侧、上方,全是胡家的人正在对他进行围捕——那对小兄弟虽然安然无恙,但是胡家还是不打算就此罢休,所以纠结了人手,来围捕这个胆大的僵尸,好在对冒犯者格杀无论不是他们这个家族的作风,他们只是想要领这个山林中的妖怪知道,胡家不是好惹的而已,所以张大狗才支撑到现在。不过他身上已经是伤痕累累,被生擒活捉也只是个时间问题了。
就在胡家人已经把张大狗围住,几个青年男子走向前,准备对他做最后一击的时候,一个胡家的少年忽然出现在现场:“族长有令,放过这个僵尸!不用再抓他了!”
“为什么?”胡家的队伍中正好有当日那两个孩子的叔父,他立刻反对地叫了起来。
“十七郎,十九郎的恩人去求族长,请我们饶了这个僵尸,我们胡氏一族向来有恩必报,恩人这么说了,族长也不好驳他的面子。”那个少年对于这件事也有些想不开,对张大狗啐了一口说:“倒是便宜他了!”
胡家的人互相看看,开始后撤,不过最后一刻,那两个孩子的叔父手中还是飞出一把飞剑,快速地切断了张大狗的手筋脚筋:“饶就饶了你,可是教训还是要你记住!”他恶狠狠地骂一句,“以后眼睛放亮点!”扬长而去。
手脚的伤势只能令张大狗暂时无法动弹,并且一段时间无法行动而已,他身上真正的重伤是在追逃之间曾经受到的几次法术打击。对于他虽然吃了狐妖内丹,法力不低,可是苦于不会法术,不懂使用自己体内的法力,对敌的时候又不够灵活,头脑呆板的只知道扑杀,会受重伤也不奇怪。张大狗在地上艰难地蠕动,他求生的**十分强烈,所以用下巴触地,象一条大虫子一样地向前爬动,想要快点回到他的藏身之处——一个大树洞中,那里还有一些剩下的食物,对于僵尸而言,食物就是最好的药剂。
一双脚出现在僵尸的视野中,引起了他的一声咆哮,顺着脚部向上他看见了那个处处与他作对的人类,而对方也在低着头,盯着他看着。僵尸知道这个时候遇见敌人意味着什么,但他还是不打算束手就擒,把牙齿咬得咯咯响着威胁对方。
张二狗看到哥哥这幅惨样,鼻子一酸,眼泪掉了下来。
“喂,他死了没有?”季野草从后面走上来问。“你也真是的,帮了胡家那么大一个忙,居然只提这么一个小要求,胡家的人是出了名的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你向他们要求一件法器,几卷灵书也好啊。”
“对不起季大哥,我当时只想着救我哥哥了,没有……”
“我不是在埋怨你,就是觉得可惜了……”季野草对于胡家那样的妖怪家族,对于他们家族中的那些大妖怪,总是充满了憧憬与向往的,“不管怎么说,与他们搭上了关系就是好事,接下来怎么办?你打算把僵尸带回去吗?”
张二狗点点头:“他伤的这么重,让他自己在山林中太危险了,我想在他伤好之前,照顾他一段时间。”
“你小心别让他咬着就行。”季野草悻悻地说,带这个僵尸回自己的小窝中去,实在不是他愿意的事情。
张二狗正好伸手去扶张大狗,张大狗果然张口便向他的手咬下去,张二狗幸亏缩手迅速,才没被他的利齿咬断手指头。季野草顺手从旁边劈下一根粗树枝,对着张大狗的后脑勺就是一下,随着“彭”的一声巨响,张大狗白眼一翻昏了过去。“好了,现在可以把他扛走了——注意别让他的头靠近你的身体,不然他路上万一醒了,马上就会咬你!”说完他负手先走,一点也没有帮张二狗搬运僵尸的打算。
张二狗看着哥哥一身的伤口,血肉模糊的手腕脚腕,心疼地皱皱眉头。把哥哥抱在怀中向他住的山洞走去。
张二狗跟随季野草在山林中已经住了大半年。
在这期间,很喜欢这个人类少年的季野草倒是尽心尽力地教授他法术,无奈他是个人类,妖怪的修炼方式并不适合他,而季野草这样的小妖怪,除了什么吸取日月精华,采补……翻来覆去,也就是那么几种修炼办法。所以即使张二狗十分的用功,这些日子天天起早摸黑的苦练,其实也只是把身体摔打的更加结实有力,在法术、修行方面并没有什么进步,距离他想要学会法术,阻止哥哥作恶的目的还相差甚远。
张二狗和季野草的日常生活之中,除了刻苦修炼之外,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监视张大狗的行动,一旦发现他要捕食妖怪或者人类的时候,他们就用种种方式加以干涉,尽量地减少张大狗的杀孽。幸亏张大狗法力虽然增长了,头脑却并不灵活,他们的干涉往往可以奏效,所以张大狗才一直没有闯出什么大祸来。比如这一次,就成功的救了胡家的两个孩子,避免了张大狗捅这个“马蜂窝”。
可是根据季野草的说法,张大狗的法力已经开始慢慢增长,之前他过河的时候,已经可以双足离地飘浮,说明他用不了多久就可以从狐妖的内丹中吸取更多的法力,成为飞僵。
飞僵,顾名思义就是会飞的僵尸,是一个僵尸的能力已经步入“差不多”范围的表示。
对于大部分的妖怪来说,学会飞行是件不太难的事情,一般的修炼个五、六十年,法力差不多的时候就可以学会,还有一些妖怪甚至一出生就有翅膀,可以轻而易举地翱翔青天,。可是对于僵尸而言,飞行是件困难的事,他们的沉重身体与笨拙头脑使得他们很难学会飞行,所以一旦他们会飞了,就表明他们的智力与法力都到一定的水平,不再是那个只知道吸血啃肉的低等妖怪了。
万一张大狗的力量更加强大,张二狗与季野草还有没有能力干涉他的行为——如果张大狗的力量超过了季野草,反过来是他们两个该考虑逃走的问题了吧?因为经过这么一段时间,张大狗对于弟弟的情感不是没有恢复一星半点,反而有了更加恶劣的趋势。尤其经过了今天的事情,张大狗对于季野草与张二狗的感觉,可以说是恨之入骨,如果有可能,他一定会非常非常乐意把这一人一妖生吞活剥掉。
张二狗在心中尽向好处设想着,但愿在哥哥完全吸收那妖狐的内丹之前,能够想起自己的事来,能够想起他自己原本是个人来。虽然季野草一再的提醒他,那样的可能性有多么的小。
“哥,吃饭了。”僵尸躺在山洞深处,由于四肢的伤势一动不能动,张二狗扛着野猪来到他身边时,他依然咆哮戒备着,丝毫也没有因为张二狗这几天来对他的经心照顾而对对方有熟悉信任的表现。
“哥,你还是要先吸血对吗?”张二狗对于他的表现一点也不介意,坐在他的身边温和地问。不等张大狗回答,他提起那头野猪,把野猪的咽喉对准了张大狗的口,张大狗虽然对张二狗充满了不信任,但是还是抵御不住食物的诱惑,张口向野猪咬了下去,大口吞咽起了野猪新鲜的血液。
张二狗举着那头野猪,耐心地等他喝得差不多后,才在他企图咬啃野猪肉的时候把野猪撤了回去。在张大狗不甘心地叫唤声中,张二狗把野猪剥皮功割,分成几块架在了火堆上炙烤起。直到烤到皮焦肉嫩,散发出阵阵诱人的香气,他才从火堆上移了下来,又放在风口凉了一阵,自己尝尝差不多可以入口了,才拿了一根猪腿递到了张大狗的嘴边:“哥,可以吃了。”
张大狗对于食物上的烟火气味十分的讨厌,对于老是给他熟食吃的张二狗也痛恨不已,大声反抗地吼叫,企图挣扎着起身扑向对方。
“吃饭吧。”张二狗把手中的肉向他送了送。这些天中他一直细心照顾着受伤的张大狗。喂饭、喂药,知寒知暖,可是他却决不给张大狗吃生肉,让张大狗喝几口鲜血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了──僵尸没有鲜血便不能存活。可是张大狗最喜欢的带血的肉块,他却决不给他吃一口,给他的全是烹制好的肉类,有的时候甚至还夹杂着谷物一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