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开出去一段,遇见一个红灯。
魏玺停下来,手伸过去,勾勾她的脸颊:“拿冠军了,不高兴?”
凌真脱掉了鞋子,抱着腿坐在副驾上,整个人小小的一团。比赛结束了,强压下去的心思依然盘踞在心底,而在他面前,她可以放纵自己的任何情绪。
“魏玺,”她软塌塌地叫他,“温老师好像……没了。”
她声音微颤,含着许多未知的惶恐。
魏玺心尖动了动,勾着她的脸让她看自己。
凌真的头靠在椅背上,杏眼湿漉漉的,有点语无伦次:“在山里,泥石流,他……温老师不是这么冒失的人。”
魏玺叹了口气。
红灯过了,后边的车按了喇叭。魏玺把车开出去,然后找了个地方停了下来。
凌真还面对着他坐,下巴搁在膝盖上,浓密的眼睫垂下来,看起来十分丧气。
她有很多很多的不安。
温子初究竟是怎么回事?是真的遭遇不测,还是……
如果他是真的回到了那边的话,那她的生活会有怎样的变化?
这些不安无法具体言明,可情绪却是直白的。
魏玺伸出手,掌心贴在她温热的后颈上,开口:“凌真,我并不在意他的死活。”
凌真抬起迷茫的双眼。
“但我在意你的感受,”魏玺黑沉沉的眼睛望着她,“你想知道,我们就查清楚。别慌。”
凌真慢了半拍才点点头:“好……”
魏玺倾身过来,在她唇上亲了一下。凌真很乖地闭上了眼睛。
亲完,魏玺退开一点:“还要吃芒果冰吗。”
凌真却抓着他的衣领,追过去亲了亲他。
唇瓣结结实实地蹭过去,触感温热,她嗅到魏玺身上干净清冽的雪松味道。
心好像终于落回去了一点。
她点点头:“要的。”
-
其实不用他们查,温子初的相关报道和细节很快就被媒体大肆报道了出来。
那只在泥石流发生地点找到的鞋子,经过取样分析,的确是温子初本人的。这基本就已经判定了他的死亡事实。
但他的尸首却并没有找到,据当地警方推测,他当时可能是被大型的泥石流卷走,带到了附近的河流中,尸体打捞起来有些困难。
全国舞蹈大赛结束当日,#凌真冠军#和#温子初遇难#双双上了热搜。
相隔七年,两个冠军,一个冉冉升起,一个英年早逝,不得不让人唏嘘。
舞蹈痛失一位国宝级大师,圈内圈外都格外关注。
郑茜茜看到这条消息之后,足足愣了十分钟。然后她仔仔细细地,把网上能找到的所有报道全都看了一遍,最后失去力气地摔在椅子里。
“居然……不是在骗我……”
良久之后,她才缓缓地捂住脸。
没过两天,温子初遇难事件又有了新的发现。
凌真一直在密切关注,消息一放出来,她立刻就看到了。
【@xx新闻:温子初遇难事件新发现!警方进入了温子初在当地入住的旅馆房间,在其中发现了一张病危通知书!……】
事情再次翻转,网上的猜测开始转向温子初本人是自杀。毕竟,从这起事件一经曝光,网上就始终有疑问,为什么好好的一个舞蹈家,会在大半夜出现在那样偏远的山区里呢?
但有了这张病危通知书,一切似乎就变得可以解释了。年纪轻轻,才华空绝,却身患绝症。不想在化疗中度过余生,于是选择了这样的方式结束生命。
温子初的身上又被蒙上了一层令人惋惜的悲剧色彩。
东方歌舞团因为这事停工一周,凌真每天都在家里看各种新闻。
“温子初因病自杀”渐渐成了全网的定论,而后,热度就慢慢地弱了下去。
网上有太多太多的信息,什么都说的像是确有其事,凌真看得晕头转向,最后什么也不敢信了。而魏玺托人在事发当地调查出来的结果,也大致如此。
凌真更愿意相信,他是真的找到了方法,回到仙界去了。而她的生活似乎并没有因为温子初的离开而发生什么变化。
唯一的变化是,她比以前黏人了些。
不安的种子没有那么好拔掉,凌真每天呆在家里,比以前蔫了些,但也比以前更黏魏玺。
过了两天,魏玺下班回家,看见她抱着平板缩在沙发上。男人走过来,半蹲下,抽走了她手里的东西。
凌真也没抢,顺着他的动作往前蹭了蹭,抱住他。
魏玺摸摸她的发顶,开口:“去换件衣服。”
凌真仰脸,问:“做什么?”
“约会,”魏玺说,“哄你开心。”
凌真最近情绪都有点低落。
也不吵,不闹,就是太蔫了。
两个人出了门,凌真被魏玺牵着手,挨着他的胳膊。
入了秋,空气变凉了一些,凌真发现自己的确是太久没出门了。呼吸一下外边的空气,好像心口一直积攒着的郁气都散开了些。
凌真晃着魏玺的胳膊,走路像以前一样蹦蹦跳跳的。
两人像普通情侣一样吃了晚餐,看了场电影。
电影院后排,连座,中间的扶手被抬了上去。凌真靠在魏玺怀里,男人低头在吻她。
影院的音效很好,音响轰隆隆地像是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
周围似乎也有交叠着的人影,但凌真还是觉得非常羞耻。
她红着脸,扶住魏玺的肩膀,过一会儿喘息着小声说:“你哪里是哄我开心呀。”
魏玺啄一下她的鼻尖,“开心一点了吗。”
凌真缩了缩脖子,然后凑过去,在他颈窝里蹭了蹭,唇角弯起来。
其实开心了好多。
电影散场后,凌真做贼心虚,扣上口罩才敢出去。身边的男人却一脸平静,丝毫没有羞耻心。
商场的顶层是一架摩天轮,已经变成了情侣打卡圣地。凌真心思放松,牵着魏玺的手,排队去坐。
轮到他们,是一节黄色的车厢。凌真拉住魏玺:“不要这个!我们等透明的。”
又转过去了四五个之后,凌真才兴冲冲地拉着魏玺坐上了透明的车厢。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凌真趴在玻璃上看城市的夜景,兴奋得小脸红扑扑的。
摩天轮转动的速度很慢,看了一会儿,凌真也就没了兴趣。把身子转回来,对面的男人正在看来。
凌真不好意思地捏捏手指头:“魏玺,我已经开心啦。”
最近她好蔫,魏玺没有多说,可晚上睡觉都会搂着她,轻轻拍她的背。
魏玺伸手,拉住凌真的胳膊,往自己这边带。
“啊,会晃!——”
凌真有点害怕,小心翼翼地站起来,然后才晃晃悠悠地坐到魏玺那边,拉住他的手。
摩天轮缓缓地转动上升,车厢里静谧,远处的灯火连成一片,夜色诱人。
魏玺搂着她,轻声问:“害怕?”
凌真知道他问的是最近以来的事,她点点头:“嗯。”
的确……害怕。
魏玺声音低沉安稳:“疾病,意外,生死,都是常事。”
凌真抬抬眼。
“死亡总会到来,活着的时候不留遗憾就好,”魏玺说,“别害怕。”
凌真的眼睫扇了一下。
才明白,魏玺是在开导她。
他以为她是被突如其来的死亡吓到了,在害怕。
凌真忽然笑了一下,心一下子变得又软又空。
魏玺垂眸,看见小女孩明亮的笑眼,映出遥远的灯火。
她声音很软:“魏玺,我不是怕死呀。”
凌真凑到他耳边,像在透露一个不得了的秘密。
“我不怕死,”她的气息温热,悄悄说,“我是怕,离开你。”
魏玺一怔。
摩天轮转到顶点,他们在寂静无人的城市最上空。恍惚间,有种这世界上只剩下他们的美妙错觉。
过了很久,男人才把小女孩搂进怀里,抚着她的脑袋。
“那就永远陪着我,”他轻声说,“死都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