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在做之人无不变了脸色,小心翼翼觑到上座天子戛然而止的笑意,还有那低沉难看的脸色,他们实在是冷汗涔涔,恨不得当即聋了耳朵,也比好在这里享这凌迟之祸。
“西北边,仙人醉,杨翁听了笑呵呵,可怜陈氏穿肠过……”
“陆祭酒,你大胆!”
堂上骤然响起一声暴喝,如一道惊雷震得在场众人战战兢兢,瑟缩不已。
循声看去,原来不待天子发怒,为首的宣王,杨知远已是举着朝笏指向无惧无畏的陆周。
“朝堂之上,天子面前,你竟敢道出如此大逆不道的歌谣,莫不是要谋逆犯上!”
听到这滔天的罪名,陆周冷笑一声,颇为平静地看向上座沉住气的天子杨崇渊,双手探出行下君臣之礼道:“如今长安市坊连街头巷尾的小儿都会唱,莫非宣王和在座的诸位都未曾听过?还是说不敢不愿说?”
逡巡看向众人,众人皆躲避不及地低下头去,陆周却是堂而皇之地道:“陛下,为臣者,当直言之,当谏之,而不以利弊蒙上之,如今长安城漫天流言蜚语,皆道陛下明里善待周室皇族,实则暗自命人下其日夜下了名为仙人醉的西域奇毒,如今兴朝初立,人心不稳,如此一来更是人心惶惶,让周室皇族亦是惴惴不安,更有甚者,已开始怀疑周室。”
“更有甚者,已有人怀疑周室那些年老的皇族之所以相继过世,皆是此毒之过。”
“你、你,简直大胆——”
看到宣王杨知远被气得颤抖,陆周却是再次抬头看向上座皇帝道:“陛下,听闻此次太子正是心怀仁慈,为了替周室皇族请命才被禁足宫中,事实真假如何,事关江山社稷,还望陛下命人彻查,还太子一个公道,还周室皇族一个公道,亦还陛下一个清誉。”
说罢,陆周二话不说,当着一众君臣的面,果然伸出双手取下头上朝冠,在杨崇渊严肃的目光下,一丝不苟地放于光洁如镜的地砖上,行下朝会时的大礼道:“臣自周朝入仕,一生历经五朝天子,虽知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亦知治世之道,在德治,在仁政,在忠恕,臣不才,不得从一而终,今日愿以此身,请陛下着人彻查此事,还天下以安宁。”
话音一落,年迈的老臣艰难地颤颤跪了下去,而紧随其后,高坐在上的杨崇渊竟然看到了陆周身后的朝臣们也一个一个跪了下去,说出了同样的话,请下了同样的命。
这一刻,看着那些请求公道的老臣,看着下面惊诧不已的宣王杨知远。
杨崇渊深深地体会到了,什么是杨延口中的那个天道。
都说打江山易,守江山难。
前者可兵道伐之,后者却是要以人心固之。
岂是一刀一剑的意气可行的。
时至此刻,他已知道,一场轩然大波只怕是要席卷而来了。
而他,也第一次尝到了自下而上的失败,逼迫。
他,竟然输了。
难道他,真的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