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意刚上楼就发觉律师楼里气氛不对,好些人在外面偷偷地瞄会议室的大门。过了会儿,门被打开,缓缓地走出几个人,最前面的是一位年轻男子,身材修长,清俊隽秀,生了一双清冷的淡眸。他抬头环顾了下四周,目光缓慢却毫无停滞地扫过众人,然后,寒暄了几句便告辞了。
那男子走路有些奇怪,到底是哪里奇怪也说不出来。在与写意即将擦身而过的一刻,他察觉到写意凝视的目光,于是,他很轻微地侧了侧脸,朝她很礼貌地微微一笑。他的眼睛原本就是内双,所以晃眼一看好像是单眼皮,这么淡淡地扬起来,如同含着一潭笑意,似乎能摄人魂魄一般。
写意在报纸上见过他,厉氏如今的老板厉择良,几年前从德国留学回来便继承了家族产业,如今在A城商界呼风唤雨、好不风光。
“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写意问。
“这是我们的功劳啊。”同事吴委明说,“厉氏同意和我们合作了。”
写意原本在签字,听见这句话,笔尖一顿,惊喜地反问:“真的?”
“是啊!我都不太敢相信。本来我俩是去同那个客户部的黎经理谈的。”
写意点头,那位黎经理架子摆足了,对他们律师楼完全不屑,所以她和吴委明已经不抱希望了。
“没想到今天厉择良直接来了,挺有诚意的。”吴委明点头。
“那么我们需要派个常驻律师去?”
“你很想去?”吴委明瞥了瞥她。
“想!”写意如捣蒜般点头,“那么大的公司,很想去历练下,很多的人梦想啊。”
大名鼎鼎的厉氏在鸿基广场有一栋摩天大厦,戴着他们的工作牌进出其间,是很多年轻人梦寐以求的。
“那是因为人家的梦想是厉择良,难道你也是?”吴委明笑了。
写意也跟着傻笑起来。
终于,在写意的多番争取下,律师楼同意让她过去先适应适应。这天,写意被特许提前下班。收拾好一些去那边办公必用的资料,打车回家,路过鸿基广场的厉氏大厦时,写意抬头瞟了一眼这栋大楼。
从今以后,要和那个姓厉的男子相处,她忽然想到那天和他擦身而过的情景,当时不仅是她,估计全场的女性都要晕倒了。
第一天从唐乔律师楼到厉氏大厦上班,写意起得很早,以至于早到了许久,便一个人坐在大厦外绿化带的椅子上等待预约的时间。
小小的路边绿化带里有几株桃花开得缤纷灿烂,芳草间,有几位老人正在打太极,孩子却很少。一辆银色轿车缓缓在大厦前停下,下了一个人后,才开进下面的停车场。
写意远远看去,下车的那人竟是厉择良,一套简洁的深色西装穿在他身上格外服帖,更显得他身材修长挺拔。
写意九点准时到了厉氏大厦,接待她的是位姓林的秘书。林秘书把写意带入为她预先准备的办公室,待写意放下东西,又领她看环境。
“走廊这边是洗手间。”
“这边是茶水间,若是你要喝什么,冰箱里基本全有,当然也可以让我送去。”
“底层有员工食堂,你的饭卡在办公桌的抽屉里,还有临时工作牌,正式的员工卡需要你交了照片的电子档案后才能办下来。”
走到尽头一个没有标识的房门的时候,小林说:“这是一间私人休息室,是厉先生的。”
“哪个厉先生?”写意没多想,脱口就问—这里应该很多人姓厉。
“是厉总,”小林笑了笑,“但是他不喜欢别人这么称呼他。”
“林小姐是厉先生的秘书?”写意看了一眼她的工作牌。
“是的。”小林保持微笑。
“那公司都是让总裁秘书接待新职员或者新聘律师的吗?”
本来还想问“那人力资源部的人都干什么去了”,但是,写意还是将话咽了下去。
小林好耐性地保持微笑,“这个,只能说厉先生对唐乔和厉氏的合作无比重视。”她的微笑很职业。
多日下来,写意发现这不但不是个闲职,而且需日夜超负荷运转。下午工作时,写意接到了一个私人电话。
“写意,是我。”
“呃?”写意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杨望杰。”他只得自报姓名,语气略微失落。
“啊,”写意解释,“我忙晕了。”
这人是同事吴委明的亲戚,上次经吴委明介绍的相亲对象,建筑师,现在一家地产公司任职。
“还没吃饭吧?”杨望杰问。
吃饭?写意望向窗外,夜色已深,而她一个人埋头在电脑前却全然不觉。
“一起吃个饭吧?我立刻来接你。”杨望杰诚恳地邀请。
于是,写意急忙结束手头工作,关掉电脑,收拾东西准备下班。走到电梯间,那里还有一个人也在等电梯。写意定睛一看,居然是厉择良。她从他的背后看去,视线正好落在厉择良的耳朵后面,那片皮肤很白很白。
他听见脚步声,转过头来,看见写意,便微微一笑。
“厉先生。”写意先打招呼。
厉择良点头示意。他们俩没正式打过照面,他认识她或者不认识她,两种情况都很正常。
“叮咚—”电梯门打开了。厉择良示意写意先请,写意没有谦让。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两人并肩站着,望着前方,电梯的内侧擦得很亮,可以映出两人的身影。写意不自觉地看过去,她个子不算矮,穿着普通的高跟鞋,也只到他的耳朵。
电梯缓缓下降,他的嘴角和眉目时常含笑,但给她的感觉却有些清冷。
“沈小姐,这么晚才下班?”厉择良终于开口,嗓音沉缓悦耳。
“手头上有些工作刚刚做完。”写意一边说,一边摸了摸头发,她紧张时就不自觉地有这个小动作。
“外头好像在下雨。”厉择良说。
“啊!”写意有些意外他这句话,“我身体很好,不怕。”
出口之后,写意顿时觉得自己犯傻的毛病又开始发作,有些自作多情。据说,他在德国念过好几年书,也许人家只是学习外国人的礼仪,想谈论下天气。
厉择良闻言淡然一笑。
她下到一楼,就见杨望杰在出口处等她,杨望杰和厉择良两人互相点头示意。他们的车掉头过来,看见厉择良仍然在等司机的车。
“这位先生的腿,好像有些毛病。”杨望杰一面开车,一面看了眼窗外的厉择良说。
“呃?”
“虽然站着的时候看不出来,但是一走路还是有些奇怪,加上他转身也特别慢。”杨望杰解释。
写意猛然转过头去,看着说出那句话的杨望杰,面色震惊,半天没回过神。车走了好几米,她才恍惚地转过头去看,厉择良的身影已经不太看得清楚了,似乎依旧撑着雨伞站在漫天的雨中。
她竟然没看出来。
“是你朋友?”杨望杰问。
“不是,我哪有那个福气。”写意笑,“是厉氏现在的老板,厉择良。”
“厉择良?他是地产界的传奇。”杨望杰笑了,“他下手一向快、狠、准,都成了我们这一行的风向标。两年前,新区的开发让厉氏名声大振。”
这个,写意知道。前些时候政府开发新区,业兴集团拍了地盘,准备一展宏图,给楼盘定位成高档住宅。哪知道新区虽然环境好,配套却不行,高档线路行不通。第一步在期房预售上就吃了亏,结果业兴资金运转不佳,交房日期一拖再拖,几乎成了烂尾楼盘。待业兴想甩掉转手时,业内开发商已经不敢涉足了。
此时,厉择良插足进来,以超低价收购,然后将周围的荒地农田一起签下,从引进名师名校做起,将整个区域进行配套开发,把整个新区变成主城区的卫星城。这么大的手笔,稍有闪失,厉氏三代家产便毁于朝夕之间,但是,他成功了。这一年,厉择良二十六岁。
“如今,业兴还是在A城各处小打小闹做小买卖,而厉氏已成业内霸主。”杨望杰感叹。
两个人从餐厅吃完饭出来,雨已经停了,雨后夜里的空气格外清新。写意突然有了好心情,于是回家途中和杨望杰去了超市,准备买点日用品。结账付钱时,写意突然听见有人叫“沈律师”。
写意蓦地回首,发现是以前的一个案子的当事人—小向。写意微微一笑,客气地同她寒暄道:“向小姐,你好啊。”
“好久不见。”
“你在这里上班?”
“是啊。”小向笑,“这个工作没有以前轻松,但是我挺喜欢的。”
“朱安槐没有再找你的麻烦了?”
“是的。谢谢你,沈律师。要不是你,我如今还不知道如何是好。”
写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太客气了。”
小向是个外地女孩,刚出大学就到辉沪银行工作,因为人长得小巧可爱,追求者众多,其中最让她头疼的就是辉沪东家的小公子朱安槐。此人多次对她进行语言和肢体骚扰,小向迫于无奈向公司申诉,朱少爷恼羞成怒,派人毒打她,险些将她毁容。然后,写意做了她的律师。
出了超市,杨望杰听写意简短地叙述完便说:“我在报纸上看到过这个消息,后来朱安槐判了多久?”
“六个月。”写意说。
“你也得小心朱安槐这个人。”杨望杰说。
晚上,难兄难弟吴委明打来电话问候写意:“去大公司的日子够滋润的啊。”
“滋润什么啊,还不是被资本家压榨。”
“被厉择良那样的资本家压榨,心情总是要愉快些,不然大家头破血流都要挤进厉氏做什么?”
写意笑了,聊了一会儿别的,突然想到一件事情,便问:“老吴,他的腿有什么毛病吗?”
“你说厉择良啊,”吴委明说,“听说是多年以前在车祸里受过伤。”
“是吗?”写意有些诧异,黯然地应了一声。
翌日,写意又一次早到了公司。
她坐在小公园往日停留过的那把椅子上,看见厉择良从车上下来。他同往常上班时一样,没有在底层停车场下车。
如今写意细细一看,他的右腿果然有些毛病,但具体是哪里不对,一时也说不上来,只不过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瘸子,但确实是右脚走动的速度比左脚稍微慢些,提脚的时候也略低。
他上了两步楼梯,进了大楼,写意随后跟了上去。只见厉择良绕过电梯,走进了楼梯间。
无疑,他要爬楼梯。心中下了这个结论以后,写意瞠目:怎么可能?他的办公室在二十三楼。就算她这个健康的人,也会累得要死,但是厉择良确实行动了。
楼梯上完一层会转个一百八十度的弯,前面便看不见后面,于是写意轻手轻脚地跟随其后。
两人一前一后,楼梯间里回响着厉择良的脚步声。他的脚步先是快得让写意跟不上,渐渐地便慢了,后来慢到有些蹒跚。于是,写意会在拐角的墙这边等他,等他那渐缓的脚步声上去了,才拐过去。
忽然之间,她明白了为什么他要这么早来公司,一个人在这漫长的楼梯里挣扎。这个男人,即使只用一只手便能在商界翻云覆雨,但是依旧有那么一点不愿让人察觉的自卑。
十九楼。
写意累得头昏眼花时,仍不忘记望一眼楼层,然后,她第三十七次拐弯。
突然,她一抬头便愣在原地。厉择良停在那里,面对着她,将她逮了个正着。
此刻的写意披头散发、蓬头垢面、全身是汗,全然是一个狼狈十足并被抓了个现行的跟踪狂。
“沈小姐,好兴致,大清早爬楼梯。”厉择良戏谑着说。
厉择良累过之后脸色惨白,说话时并无严厉的语气,但是配上他那春风含笑的表情,却让写意忽觉脖子后面阴风阵阵。
写意擦了擦脸,心中暗自狡辩:“哪里哪里,和厉先生你的兴趣一样,难怪这么巧。”但是,他是她和整个唐乔的衣食父母,况且她心知理亏,不敢反驳,只好在心中小声嘀咕两句,以求得自我平衡。
然后,两人默然对峙。写意几乎能够感觉到那副似笑非笑的面容下掩藏着的心,在略微不悦。
沉默。
这种长久的沉默让写意有些心虚,毕竟,她偷窥了他的秘密。
写意咳了两声,决定率先打破僵局,说:“一天锻炼一小时,健康工作五十年。”
她只好冒出这么一句话,不管准不准确,但是对于任何吃人血汗的资本家来说,后半句大概都比较顺耳中听。
“我今天的一小时时间到了,厉先生你继续。”写意说完之后准备迅速绕过厉择良,朝十九楼出口奔去。
“沈小姐。”没想到擦身而过时,厉择良却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你好像对我很好奇。”厉择良眯着淡眸,暧昧地笑,丝毫没有放手的打算。
写意无法动弹,手腕被他死死钳住,整个脸涨得通红,这个姿势让她觉得实在有些不妥。
“我……我……”她有些尴尬。
“跟踪我做什么?”
“我锻炼身体。”
“既然沈小姐也有这个爱好,不如下次约一起?”厉择良挑挑眉。
要是一般人听见他此番邀请,不知道多雀跃,但在这样的情景下,在这种气氛下,写意实在笑不出来,嘴角扯了扯,“不用了,我下次决定改用跑步机。”
突然,楼梯间的门被推开,进来一位穿着保洁服的大嫂。她看见厉择良时急忙点头说:“厉先生,您早。”语罢第二眼看见写意,第三眼看见他俩的亲密姿态,大嫂显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迅速地退了出去。
十分钟后,厉氏有了一条新的爆炸性新闻。
写意逃回自己在二十一楼的办公室后,懊恼得要死,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良久,她才翻出当年安慰周平馨的话,借以宽慰自己。
写意刚到唐乔不久,曾遇到过一位温和的女同事周平馨。
有一次,周平馨的新衬衣尺码稍微有些小。她一抬手,胸前的纽扣居然崩开了,搞得在场的两位男同事立刻尴尬地把脸别过去。周平馨满脸通红地躲进洗手间。
写意进厕所的时候看见了,于是替她找来针线,帮她将扣子钉上去。周平馨却死活不肯出洗手间的大门,哭得像个泪人,说自己再无脸见人。
“每个人都会有丢脸的时候吧,过了就算了。”写意劝她。
“以后再也没脸见同事了。我长这么大,还没有这么尴尬过。”
“哦?那平馨你运气真好。”写意笑了,“我从小就是个冒失鬼,比这尴尬的糗事多了。”
“是吗?”
“我念初中的时候,有一次穿了条新裙子去学校。”写意生怕说得不够详细,补充道,“是那种半截、松紧的短裙,上语文课老师叫我回答问题,结果站起来时短裙被凳子上的什么地方钩住了,如果站直了,裙子就会被拉下去,我只好弯着腰半蹲着回答。那个年纪的我特别好强,不好意思跟同学说,下课后也一个人傻坐着,直到放学后,值日的同学都各自打扫完卫生没人注意了,我才敢自己慢慢取。”
写意继续又说:“还有一次也是裙子的故事。我已经读高一了,去上数学奥赛的训练班。里面有个毕业班的学长,是我高中一直仰慕的对象,每次他都坐在最后一排,靠窗那里,位置总是固定的。”
写意沉入长长的回忆中。
她记得他都是坐在那个角落里,虽然座位是随意坐的,但是长期以来也没人和他争。他有一双浅色的眸子,发色也不是那种纯黑的。深秋的阳光透过窗户射进来,照在他的课桌上,使得书本有些明晃晃的刺眼,他多数时候便会微微眯起眼睛,稍微转一个角度。但是阳光仍然落在他手指的皮肤上,显得有些透明。他从来不和人主动说话,老师却最喜欢他,专门叫他来负责些临时班务。
那个时候,写意在完全听不懂课的情况下,执意报了那个补习班的名。写意每次都早早到,一改假小子的样子,打扮得格外淑女,还将他旁边那个隔着过道的位置率先霸占住。
写意继续说:“那天,正好这个男生迟到,从他进门我就肆无忌惮地盯着人家看。他却不在意,坐下的时候不经意地望了我一眼,那是他第一次正眼看我,我当时兴奋得不得了。过了一会儿,他又看了我一眼。”
“然后呢?”平馨好奇地问。
写意拉她回到办公室坐下,接着说:“我心里偷乐,但表面上还是装着专心听课。没想到过了几分钟,那个男生趁着老师在黑板上写字的当口,很严肃地传了张纸条过来。我当时按住狂跳的心脏,小心翼翼地将纸条展开,里面写了句话。”
“什么话?”平馨急忙问。
“同学,你的连衣裙穿反了。”
扑哧一声,周平馨笑了出来,乐道:“这故事是真的假的?”
“是真的。”
“但那个时候你还是小孩子,出点糗总应该不太难堪。”
“小孩子?”写意笑,“你难道没暗恋过学长、同学之类的?那个年纪在自己仰慕的人面前出一次糗,真是没脸活下去了。”
“那现在那个男孩呢?”
“不知道,”写意眸光一闪,摇头说,“模样和姓名居然全都想不起来了,但是对某个细节和动作居然有印象。”眼神有些落寞。
这些话、这些事,写意如今想来历历在目,但当时安慰周平馨也许真的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例如现在,她就确实不想再出现在厉择良的眼前。搞不好,那个男人还要误会她有跟踪癖。
写意有些烦躁地揉揉额角,才摸到自己一头乱发。她不爱留刘海,只是简单地将直发束成马尾扎在脑后。她的头发天生就硬,而鬓角的新头发既多又坚韧不屈地不服约束,稍微不扎紧便会垂下来。所以,她每天要不厌其烦地整理个三四次。
晚上,写意刚闲下来,就接到她前段时间负责的一个遗产案当事人孟梨丽的电话。这个孟梨丽是正源银行黄老板的续弦,上周黄老板刚刚过世,两个子女就和她争起遗产来,此刻又闹上门。
写意有些力不从心地换了衣服打车赶上门去,虽然她已经将这个案子转给了同事吴委明,但是既然孟女士先想到自己,义务以外的责任感促使她去看看。
到了黄家,她软硬兼施,好不容易打发黄家那对难缠的兄妹离开。孟梨丽感激地说:“以前我丈夫在世的时候就跟我说,他们要是难为我或者我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情,就打电话找唐乔律师楼的沈律师。此番看来,他的话真是该听,谢谢你。”
写意微笑,“其实我父亲以前和黄伯伯就有些交情,这点忙不算什么。”
“沈小姐,真的谢谢你。”孟梨丽还是将感激的话重复了一次。
写意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孟梨丽不是个软弱的人,但是有时候一些话由她来说会激化矛盾,只好让写意来充当这个恶人。
“其实,上周我已经将你的案子转交给吴律师,大概最近律师楼会告之你。如果你同意,他会过来和你重新签个协议。”
“怎么?”
“我被调到了厉氏去上班,暂时不能负责你的事情了。”
“哦?恭喜你,厉氏很有名气,好好发展。”孟梨丽即使这样说,语气里仍然充满了遗憾,她挺喜欢写意这个女孩。
周末,写意陪同事周平馨去看房。周平馨已订婚,正为结婚准备新房,看了几处,独独对江边的一处楼盘满意,但是价格令人咋舌。
在售房部,写意和周平馨居然遇见了那位相亲对象杨望杰。
“写意?好巧。”杨望杰率先看到她们。
“杨先生。”写意笑了笑,打了个招呼。
“你们来看房?”
“我陪朋友来。”写意说着示意了下旁边的周平馨。
杨望杰点点头,又转脸问平馨:“这位小姐看中了哪处呢?”
“喏。”周平馨指了下沙盘上的一个户型。
杨望杰笑着低语道:“正好,我们公司在这里能拿到内部价。”
周平馨听闻脸色一喜,却望向写意拿主意,因为他是她的朋友。
“方便吗?”写意没想到杨望杰会这么热心。
“没问题,这房子是我们公司承建的。”
结果在杨望杰的引见下,房子拿到两个点的优惠,周平馨即刻叫来男友,欢天喜地地签了约。
周末,杨望杰再约写意。碍于那日房子打折的情面,她不能再有借口了。
“你额头上有个疤?”吃饭时,杨望杰不经意瞄见了写意的额角。
“嗯?”写意一时没反应过来。须臾,她才想起来他说的是什么,抬手摸了摸那道疤,“有点破相。”
她右边额角有一道延伸到发际的粉红色的疤痕,并不显得十分突兀,所以写意也没有刻意用刘海遮盖起来。
饭后,写意去补妆,洗手间里进来两个女子边走边谈话。
“如今这个年代,寡妇比年轻姑娘还吃香。”
“可不是,有财产又见过世面,无老无小,还有大笔遗产。”
“也不怕前夫从棺材里爬出来,向她索命。”
如此这般的闲言碎语,写意没有兴趣再听。刚回大厅,就看见几个人在争执。
“你这个贱人,有脸拿着我父亲的钱在外面养小白脸!”有人叫嚣道。
写意转过脸,才发现被堵在一边的是孟梨丽,她原本苍白的脸已涨成红色,一个亮片小手袋捏在手中,被十指攥得紧紧的。与她同来的男子,身材高大却隐隐站在她身后,并无半分要为她挡驾的意思。写意才恍然想起,她们方才说的就是孟梨丽。
骂人的就是孟梨丽的继女,黄家的大小姐黄家卉。
本来因为遗产分配的事情,他们黄家两兄妹就已经和孟梨丽闹得很僵。孟梨丽嫁给黄老板几年,娘家的根基也不深,外人看来不仅是老少配,简直将孟梨丽视作乡下丫头飞上了枝头。所以,当得知遗产分了一半给这个遗孀,子女自然不服气。
上周写意好说歹说才将他们兄妹俩打发,如今孟梨丽和新欢男伴在公开场合露面,又被黄家卉逮住。黄家卉肯定是得理不饶人了,吵闹的声音越来越大。
“家卉,回去说吧。在这里出丑,像什么样。”孟梨丽直起腰板儿,轻轻说。
黄家卉自小娇惯,见孟梨丽居然反驳她,怒气更盛,“如今你倒还要脸了,我们黄家的人早就被你丢光了。”
语罢,她便扬起手来就要掴孟梨丽,却见写意冲上去挡在中间。啪的一声,那一掌自然打在了写意脖子上。
“沈律师!”
“写意!”
孟、杨二人同时惊呼,随即杨望杰快步上前扶她。
“你—”黄家卉见失手打错了人,也有些吃惊。
餐厅经理闻讯赶来,将几个人劝进后方工作间,黄家大小姐从后门离开。
写意接过服务生拿进来的冰袋,发现孟梨丽的男伴在事发之前,早已不知去向。她便下意识地回首看,见杨望杰还在,心中升起一些安慰。虽然她对他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但在这个时候,有位男士在身边,心中总不会太落寞。
孟梨丽尴尬地解释:“我只是……一个人有些寂寞,人都有寂寞的时候。”
写意笑了笑,没有答话。
其实,寂寞是锦衣玉食后的产物。如果一个人一周工作六天,每天超过十小时,为生计和人撞得头破血流,哪儿还会有时间去寂寞?
寂寞,是富贵病。
临走时,孟梨丽紧紧握住写意的手,连说:“沈小姐,谢谢你替我解围。”
“没事。”
“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我力所能及的话肯定帮忙。”
听见这样一句承诺,写意笑了笑,“暂时还没有。”
杨望杰开车送写意回家。
“还疼吗?”杨望杰问。
“不疼了。”只是一巴掌而已,她没有那么柔弱。
“你对那位孟女士的事也太上心了。”
写意淡淡说:“是我多管闲事。”
她之后回到公寓,瘫在沙发上,四肢累得好像要从身体上脱离出去。也许很多人觉得她走过去替人家挡那一下非常不可思议,但是……
写意拨了个往B市的长途电话。
“东圳,是我。”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