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掌柜连连点头,“对对对,人多办法也多,看看各家有没有什么关系,能把这事压下去。”
玉格正要开口,听到这话,又咽了回去。
很快,郝掌柜三人赶了过来,六人围桌坐定,先说了事情,而后就细数哪家和自己不对付,可能会使坏,再对对哪一家有没有关系能压下,说来说去数了一通,最后还是不能完全放心。
要是一个不小心、上头可正是缺银子的时候,偏他们几个又都是肥羊。
其实,就算不是肥羊,别人看着他们也是肥羊,都觉得商人多的是银子,而朝廷宰起商人来,半点不手软。
六人食不知味的吃了午饭,又对着一桌冷菜继续商议,几人说来说去还是没能想出个万全之策,金掌柜干脆抱着侥幸心理道:“也许是咱们多虑了,没准儿朝廷不缺银子呢,咱们这才多少钱。”
然而几人听了都不能心安,他自己说到后头也没了底气。
眼瞅着气氛陷入消沉,玉格道:“要不,都捐了吧。”
金掌柜心痛得心肝颤了颤,那可是五千两银子啊,她说得容易,那现在就是五千两,往后还不知道是多少银子呢,那是个连铲子都不用拿,就能自己吐银子的金娃娃,她说得容易。
金掌柜嘴唇动了动,耷拉下眼皮,说不出话来。
郝掌柜也没说话,其实他们何尝不知道,捐了银子一了百了呢,可是这个决定不能那么好下的,真跟剜肉一样了。
不说他们,就是和前头这五千两银子无关的郭掌柜三个,都下不了这个狠心。
玉格在他们方才讨论的时候,已经一点点把这个法子完善起来。
“就说前头的客人之所以花钱买咱们这贵宾卡,就是因为这贵宾卡的钱,咱们原就是打算捐给朝廷赈济灾民的,他们也是出于善心,咱们前头没有大肆宣扬这事儿,一来是咱们也保不准儿这事能不能成,二来,是咱们的贵宾们有心行善,却无心宣扬,是真正淡泊名利的慈悲人。”
“咱们敬佩贵宾们的德行,感激各位贵宾的善举,只是小商小铺能力有限,所以才想了才回报以折扣,又以贵宾牌作为凭证。”
几人细听完她这些话,金掌柜闷声道:“这样说,倒是把咱们和贵宾们都抬高了,只是这银子……”
想想就觉心痛万分啊。
“这么个说法,咱们以后可就再不能卖贵宾卡了。”
就是再有什么要捐善款的事,他们用了贵宾卡的法子,这得来的钱也得捐出去。
就一个虚名,可虚名哪儿有银子实在?
金掌柜往两只袖筒里拱了拱手,愁眉不展,他老金是个务实的人。
玉格接着道:“诸位要这么想,如此一来,这贵宾卡就不是什么银子不银子的事儿了,也不单单是面子,这是成了一种德行的标志,德行可是无价的。”
“这消息只要放出去,咱们剩下的贵宾卡就好卖得很,而卖完了贵宾卡,到手就是五千两银子,把五千两银子兑出现银来,抬着往衙门一捐,这样的轰动,这样大的金额,又牵扯进了这么多人,朝廷必定会知晓,也必定会嘉奖,到时……”
玉格拖长了声音,“这份德行、这贵宾卡的份量不用我说,诸位也知道了。”
金掌柜按下心痛,顺着玉格的描绘想了想,这之后呢,锦衣夜行可没有意思,那要怎么低调的展示自己有这么一张贵宾卡呢,那自然是要多带着朋友到贵宾卡上面的这几家花销,这么人带人的,倒也、不算太亏。
玉格瞧着几人听进去了,接着道:“诸位应该也想到了,这不仅是贵宾们的好处,咱们也有好处,商家最要紧的不就是口碑么,如此民心和名声上头,咱们就比别人多占了几分,这好处的难得,诸位也知道。”
郝掌柜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他心里是已经同意了。
金掌柜长叹一声,也认命的点了头,又点着郭掌柜迁怒道:“你真是乌鸦嘴,昨儿你说咱们吃撑了要吐出来,好了,这下好了,都白忙活了!”
郭掌柜瞥他一眼,懒得理他,他难道愿意发生这样的事吗?
见多数人都同意了,玉格才又笑道:“诸位是不是忘了,咱们这贵宾卡本就是两头赚的,这头不赚赚那头就是了。”
金掌柜心中一动,两朵小眼睛就亮了起来,“你的意思是?”
玉格笑着点了点头,“方才咱们不是说了吗,这份好处对商家可是极难得的。”
“嘿,”金掌柜一拳擂到掌心,说到赚银子,他这心思转得最快,“那这再不能卖贵宾卡倒成了好事,物以稀为贵,咱们这添名费可得往上好好涨涨了,嘿,嘿嘿。”
终于皆大欢喜,几人又商量着完善各处,怎么把消息透出去,又怎么把阵仗弄得更轰动,把名声传得更广,总之要把这份好处发挥到最大。
几人又说了一个多时辰,商讨完大略后,郝掌柜连晚饭都不和他们一处吃,忙着回去先寻一个最最好的先生,写一份最最深明大义又感人肺腑的陈情表。
玉格陪着四人到吃完晚饭又说了小半个时辰才结束,回到红福记时,已经赶不及回棺材胡同了。
三姐儿担心的看着她,“我们已经吃过了,你吃过了没有?”
玉格极为疲乏的点点头。
三姐儿轻叹一声,“那你先歇会儿吧,咱们明儿早点儿回去也赶得及。”
玉格摇头,“明儿是早不了了,三姐你把在咱们这一处买了贵宾卡的名单整理出来,银子也理出来,明儿咱们一家家的上门拜访,银子嘛统一交到鑫顺阁去,这事儿说来话长,我歇会儿,和你慢慢说。”
三姐儿虽然疑惑不安,但还是点头答应下来。
这些事,商量的时候都只是说,而真正办起来,实则还是要花银子的,比如上门去拜访去解释,总不能空着手去,去那些高门府邸,见着人就要先打点,这一通真不是白忙活,至少到这会儿,是往里贴钱。
“唉,”三姐儿听玉格说完后,也发愁了,好些银子她们都已经用了出去,这下又紧巴巴了。
但不过泄气了一会儿,三姐儿又振作起精神道:“明儿咱们抓紧些,纵然赶不上白天的过嫁妆,可晚上的拜堂还有酒席,还是能赶上的。”
三姐儿的振作连带着打起了玉格的精神,玉格笑着点点头,应了一个好,而后和三姐儿一起继续理名单算账本。
次日一早,没等到她们的张满仓寻了过来,听了玉格的吩咐,又跑回棺材胡同里传了话,再跑回红福记陪着玉格和三姐儿挨家上门。
虽然如今的京城只有后世两个区那么大,但这直线和曲线,就好比人的肚子和里头的肠子,不是只按着面积大小论的。
跑这些个胡同小巷,玉格三个紧跑慢跑,跑了一整天,还是错过了大姐儿的大部分婚礼仪式,还好,宵禁制度也留着人情的余地,玉格带着三姐儿在各栅栏处报备了旗分、佐领、姓名和住址后,顺利的通过一道道栅栏,还是赶上了大姐儿婚宴的酒席的尾巴。3
姐夫马志祥特特给他们留了一桌。
“多谢姐夫。”玉格以茶代酒敬马志祥。
马志祥笑道:“这有什么好谢的,你是大姐儿的亲弟弟,你还能不来?既知道你一定会来,做姐夫的还能不给你准备饭菜?”
这话里就透着亲近,玉格笑了笑,将茶杯举起一饮而尽,马志祥也干脆的干了一杯酒,让玉格和三姐儿慢慢吃,自去招呼别的宾客。
见马志祥走了,五姐儿和六姐儿凑过来,给了三姐儿和玉格分了她们得的喜糖。
而后六姐儿便挨着玉格坐下,开始兴致勃勃的说起今儿的热闹来。
“你们没瞧见今儿大姐过嫁妆的时候,哎哟,可热闹了,我同你们说,那嫁妆大柜子一抬出来,咱们胡同里的人,好些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以为就这样了吧,可不想,后头还有两床两层的簇新棉被,哦,羽绒被,还有三季六套新衣裳,还有锅碗碟盆、茶碗茶壶,有油灯有铜镜有木梳有肥皂团有子孙桶,最后还有十贯钱!嘿嘿,叫他们瞧不起咱们。” 4
三姐儿和玉格笑着听着不住点头,六姐儿说话脆生生的,又是这样喜气的话题,极下饭。
六姐儿得意的扬了扬小下巴,继续叽叽喳喳的说道:“不过最厉害的,还是大姐儿身上的金耳环和大金镯子,就是可惜,盖着红盖头,瞧不着耳环,不过手镯大家都瞧见了,姐夫也很吃惊呢,嘻嘻。”
六姐儿顾自笑了一会儿,又道:“就是好奇怪呀,别人不知道,大姐夫肯定看着耳环了呀,怎么后头更惊讶了呢,那笑都止不住。”
三姐儿笑道:“人家成亲自然高兴。”
玉格道:“也不仅如此,我把面包糠的方子放到了嫁妆里头。”
玉格说得轻松随意,三姐儿和五姐儿却是一惊,“这怎么……”
“这也不算什么,本来就是这样打算的,”玉格笑道:“到时候薯条的方子还有摆摊车就给二姐做嫁妆,三姐嘛,是红福记一成股,四姐我有另外的安排,五姐儿还早着呢。”
玉格转头,看到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六姐儿,笑着故意逗她,“六姐儿嘛,看你的表现。”
“哼。”六姐儿哼了一声,故作生气的别过头去,小声嘟囔着什么。
大约又是说她偏心的话了。
玉格笑笑,继续吃饭。
玉格和三姐儿吃完饭,两人也没有力气再去应酬说话什么的,就听着五姐儿和六姐儿说话,安静的坐了一会儿,又过了一会儿,张高壮扶着喝得醉醺醺的多尔济过来了。
此时,除了几个非拉着新郎喝酒,不肯放手的男子外,别的宾客其实散得差不多了,五姐儿又去叫了陈氏和二姐儿几个,一行人准备回家,马志祥忙从酒席上脱身过来,亲自将玉格一行人送到门外。
玉格走出几步又回头望了一眼,从此以后,大姐儿要住在别人家了。
唉,玉格轻轻叹了口气。
陈氏问道:“怎么了?累了?还是他们灌你酒了?”
玉格摇头。
陈氏又问:“对了,今儿出了什么事,怎么好端端的忙得连你大姐出嫁都赶不过来了?”
三姐儿接过话头,删繁就简的说了几句,他们为筹集善款又险些被人误会的贵宾卡的事儿,同陈氏也不用说得太实诚太细,只强调这事没办好的后果就是了。
其实,连这些都不用,陈氏只听她们去的是哪个哪个大人家,就觉得这事无比重要,耽误不得了。
就是……
“跑了一整日,怪不得累成这样,瞧这没精神的。”陈氏瞧着玉格,心疼得不行。
三姐儿笑道:“也不算白跑,一来嘛,是做善事,二来嘛,各家或多或少,也有打赏。”
总之可算是没有亏本,也勉强安慰了三姐儿和玉格,没瞧见大姐儿婚礼又要贴银子的遗憾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