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格虽说想到了康熙可能会考校她的学习进度, 但万万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在她升官的消息刚传回棺材胡同不久,还没来得及等下次休沐的时候, 宴请一众亲戚同喜, 康熙就问她的功课来了。
这是冬日里难得暖和的大晴天儿,畅春园里环境开阔, 虽然没有花赏,不过只看湖面上挹海堂、清雅亭、听水音、花聚亭等山水建筑, 就已是清幽如画、秀逸不凡。
康熙显然也是如此觉得,所以兴致不错的同一众阿哥们游园,但问题就是这是一位极重视儿子教育的父亲, 也认为应当活到老学到老,所以一行人游着游着, 不知怎么的就说起功课来, 康熙自然要考校几句。
本来也好好的, 阿哥们展才的展才, 玉格自站在队伍的尾巴部分做她的背景板,但偏偏不知怎么的, 皇上问完了五阿哥恒亲王,突然就想起了玉格, 把她唤到了前头。
“你的满语学得怎么样了?”这话康熙是用满语问的。
其实不仅玉格想不明白, 阿哥们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父子几个正说着话, 汗阿玛突然想起来一个小小的侍卫。
“这、额、奴才、回话皇上、”玉格张口结舌,几个字说得磕磕绊绊不说,竟还敢叫皇上回她的话, 而且看她那两眼迷茫的样子, 多半连皇上问了她什么, 她都不知道。
这回后头的一众阿哥们都解惑了,或是低头别脸,或是握拳掩唇,个个忍俊不禁。
刚被问完功课的五阿哥恒亲王微微一愣过后,也是明悟般的摇头失笑。
康熙原本是要不高兴的,但瞧着她这畏畏缩缩的心虚模样,再看看儿子们其乐融融的画面,伸手点着她,想要教训,一开口没绷住,先破功笑了出来,“这都过去好几日了,你这满语就一句也没学下来?”
玉格皱皱巴巴的苦着一张脸,“回皇上的话,奴才使劲学了,就是、可能是年纪大了,学得晚了,就怎么也学不会。”
康熙眼里带笑的轻哼一声,“胡说八道。”
康熙伸手指了指跟前儿的恒亲王道:“朕的五阿哥,自小由太后抚养长大,长到九、十岁上头才开始学汉字说汉话,如今不说经义诗书上如何,可至少听说读写都是没有问题的,你分明就是没用心。”
玉格低垂着眉眼,自以为幅度很小的抬头往身旁前头的恒亲王身上瞄了一眼,比起温文儒雅、待人亲近的八贝勒,这位五阿哥才是真的随和敦厚得仿佛没有脾气,从来没听说过他和哪位阿哥有什么不好。
快四十岁的人了,听说还是上过战场正面杀敌,立过战功的,此时瞧着玉格温温和和的笑着,没有取笑鄙夷,也没有康熙拿自己与一个侍卫对比的不悦,倒像是一个读正统儒学长大的宽厚长者。
玉格的五官更苦了,“回皇上的话,奴才真的用心了,只是奴才这么笨,哪儿能和恒亲王比,您这,您、”
玉格小声的说了句大逆不道的话,“您这不是为难奴才么。”
说完,又郁闷又哀愁的偷瞄了一眼恒亲王。
恒亲王和她的视线对个正着,好笑的挑了挑眉。
玉格连忙忍着满肚子无处可说的委屈收回视线。
玉格的表情太过生动,不仅恒亲王,连康熙也瞧明白了,当下点着玉格笑道:“没错,往后朕见一回老五,就能想起一回你这满语。”
玉格愁得五官紧拧在一起,想说什么又不敢说,嘴唇动了好一会儿,最后闷闷的应了一声嗻。
见玉格如此情状,康熙放声哈哈大笑起来,众阿哥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气氛看似一片喜乐融洽,玉格却能感受到有许多道视线落在自个儿身上打量。
于她而言,她和五阿哥这是属于梦魇联动了,但在别人看来,这大约是天大的运气,她和五阿哥从此能互相帮着对方在皇上面前刷存在感了,于她的前程、于五阿哥和康熙的父子关系都是极有好处的。
玉格待他们笑了一会儿,抬眼瞄着他们的反应,正想见机告退,回到她侍卫队伍的尾巴处去,不想康熙却点着她道:“你就跟着咱们一块儿走,朕要瞧瞧你到底是没用心,还是真笨。”
“嗻。”玉格皱巴着脸应道。
唉,这是把她当成刘姥姥取乐呢。
一行人继续游园,太子落后半步,跟在离康熙最近的尊位的左手边;三阿哥诚亲王和四阿哥雍亲王走在太子身后。
康熙的右手边,便是这会儿话题的主人公之一,五阿哥恒亲王;恒亲王身后则站着八贝勒、九贝子,还有已是郡王爵位的十阿哥。
其余的年轻阿哥再落后一排,跟在几人之后。
而玉格便站在众阿哥之后、众内侍和侍卫之前的位置,并且隔着几个年轻阿哥的恒亲王的正后面。
唉,怪不得都喜欢捆绑炒作呢,果然效力惊人。
玉格正乱七八糟的胡思乱想着,忽然前头的阿哥们从中间往两边让开,原来是康熙又瞧了过来。
玉格的眉头几乎是瞬间就垮了,神情紧绷紧张。
康熙指着她对身旁的太子和五阿哥笑道:“你们瞧,朕还没问话呢,他就先愁上了。”
身旁的一众阿哥又笑了起来。
康熙用下巴点了点前头的讨源书屋,招手示意玉格上前几步,亲自用满语教了一遍,然后让玉格重复。
这样用身旁的东西教人学语言是很科学的法子,但人的语言天赋,往往是个玄学的东西。
于是接下来的场面有点不受控制了。
康熙:“[讨源书屋]。”
“[讨源]、”玉格顿了顿,小心的问道:“什么?”
康熙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讨源书屋]。”
玉格眉头紧拧着,也觉得十分紧张且不好意思,“[讨]、什么[屋]?”
康熙深吸一口气,看着她不说话了。
旁边的五阿哥轻咳一声,笑着耐心的放慢咬字,“[讨源书屋]。”
玉格的神经也稍稍放松下来,但,“[屋]什么?”
好嘛,放慢后反而只记得最后一个音了。
五阿哥笑着摇了摇头,也放弃了。
十阿哥颇觉得有趣,笑着又教了一遍,“是[讨源书屋]。”
玉格顿了顿,小心翼翼又严肃认真的重复道:“[讨书]、呃,什么[屋]?”
十阿哥跺足大笑,“这什么跟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