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王从中嗅到了压抑的愤恨,看到了不屈的态度。
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这般姑娘,岂是京城里那些庸脂俗粉可比。
定王沉默了半晌,没有妄议别人的家事,只是道:“有这般心志是好事,只是凡事当量力而为。假以时日,你会是个好侍卫,但这不能一蹴而就。准你休沐几日,养好伤再过来。”
阿殷这已经是第二回被人教导要量力而为了。
第一回是父亲陶靖,第二回竟然是顶头上司定王殿下。
这两个人都是阿殷钦佩仰慕的,她有所触动,抱拳行礼,声音里是熟悉的坚定,“卑职谢过殿下,往后必当尽心竭力,稳妥行事!”
内外皆受了伤,她确实需要休养。
只有尽快养好伤势,她才能继续稳步前行,以更加顽强机敏的姿态,努力成为定王的得力侍卫,尽早将京城里那个可恶的女人送上刑场。
阿殷回到城南时,陶靖已经在院中等着了。
他今日只穿着家常的长衫,仲夏时节天气热,衣衫的料子也薄,被院里的风撩起来,衣角摇动。陶靖本就生得身姿伟岸,这会儿负手站在廊下,远眺凤翔城外的青山。
阿殷见着他,心里便觉得安稳。
“父亲,”她加快脚步上前,脸上有雀跃的笑意,瞧着左右没人,便凑近些低声道:“今日定王殿下问我关于姜刺史的事情了,我禀明了心思,他应当不会再心存疑虑。”
“这是好事。”陶靖也觉得欣慰,却一眼就看出女儿的脸色不太对劲——
阿殷一向习武强身,平常气血养得好,脸色便是姣白中透着红润,而如今却显得苍白,甚至她走路时,也不像从前那样健步如飞了。
陶靖立时担忧,“今晨去狼胥山,是不是受伤了?”
阿殷抵不住他锐利的目光,只好承认,“胳膊受伤了,不过只是划破了点皮,已经洒了药粉包扎好,父亲不必担心。”
她认得这样快,还如此轻描淡写,陶靖会信才怪。
他低头沉默着审视阿殷,那眼神虽不及定王的威仪,却也叫阿殷心中咚咚跳了起来。
阿殷原打算隐瞒伤情,不叫父亲担忧,转念一想,今晨她身边全都是金匮府的骑兵,回头他一逼问,那些骑兵必定会将她当时重伤的模样如实禀报,倒不如现在坦诚算了。
她的脸上渐渐浮起了惭愧的笑意,“女儿今日行事鲁莽,差点着了女土匪的暗算。当时避她袖箭后防守得不够,被她一拳打在了胸口。当时确实很疼,不过现在已经无碍了!”
“无碍?你当我看不出你的脸色!”陶靖扬声,“老刘,去请郎中。”
外头刘伯应命而去,陶靖瞧着阿殷衣衫上残留的点点血迹,叫如意伺候她换身衣裳。
如意跟着阿殷在京城娇养惯了,何曾见过阿殷受伤?瞧见陶靖板着脸时便觉得阿殷必定受伤极重,待见到阿殷衣袖上那满满的血迹时,当即吓得双腿发软。入内室小心翼翼的伺候着阿殷脱下衣裳,一闻见里面膏药味道时,如意强忍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姑娘,你这是何苦!”
她的声音陡然酸涩,泪盈盈的给阿殷穿上中衣,声音都哽咽了,“当初姑娘腿上肿成那个样子,还咬着牙一声不吭。如今腿上才好,就又受伤了,姑娘也是娇贵的人,哪该受这委屈苦楚?本指望离了京城能安稳些,谁知道……”
知道阿殷的难处,也知道阿殷的志向,如意自知没本事帮她分担,便格外觉得难过,为阿殷的身世,也为阿殷的坚持。
如意的泪水啪嗒啪嗒掉下来,阿殷只好笑着安慰,“一点皮肉伤,哪就值得你掉金豆子了?”
“姑娘!”
“好了好了,不哭。”主仆俩年纪相若,这一路同行,感情比在京城时还要亲厚,阿殷随手取了帕子帮如意擦眼泪,笑着逗她,“眼泪都快渗进我这伤口了,你还哭!”
如意哽咽,“哪就那么多眼泪了!”到底是渐渐停止了抽泣,为阿殷换好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