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王一笑,揽着她过来,在额上亲了亲,“皇后是在二三月中指使人开出这方子,说明她彼时就有此意。当时父皇要对付姜家,正缺人手,太子却摆出怕得罪世家的姿态,未帮父皇分忧,将我推到前面。此事虽艰难,却极能博圣心,我当时还疑惑皇后怎肯将这功劳让于我,如今才算明白。”
他这样一说,阿殷总算理出些头绪,“殿下得罪世家虽然立功,但皇后只消忍耐数月,待她阴谋得逞,殿下与父皇生分,这功劳也一笔勾销。且殿下迎难而上开了头,最难啃的已经没了,后面的总归要容易些,届时太子再为父皇‘分忧’,既能立功,又能将朝臣得罪得更少,算下来,还是他获益最多!”
“聪明。皇后谋算之深,确是旁人难及。”定王哂笑,语声中到底添了不屑,“只是她这心思能被我猜透,有母妃在,父皇怕也能洞然。她谋算旁的事,父皇或许能容忍,但姜家是父皇心头大患,她阻止太子,不为父皇解忧,反过来谋算我和母妃,这未免太过。”
一番话说得阿殷心头洞然,心惊之余,也吁了口气。
永初帝向来维护皇后在宫内外的权威,妃嫔的位分把得极严,如今独断册封贵妃,可见心意稍改。
阿殷原先还为内监淹死,皇后撇清干系而遗憾,这回总算心绪稍霁。
遂高高兴兴去剑阁比试身手。
仲冬天气渐寒,至中旬时一场大雪落下,将京城银装素裹。
阿殷清晨起来,瞧着满目晶莹雪白,想着城外有处腊梅此时正当早开,便同定王商议。这几日临近年底,除了审问代王余党,朝堂上几乎没什么大事。代王的罪行几乎都已翻出来,就差三司定论判罪,定王近日稍闲,便答应了。
两人用完早饭,才要乘车出门,却听外头有人回禀,说是隋丽华带着如松来了。
自回京后,如松前后也曾来过四五回了。这孩子虽长在崔家,由秦姝抚养,却与定王十分投缘,大约是承袭了其父崔忱的英豪性情,年纪虽小,却聪慧机灵,颇讨人喜欢。
阿殷听见他来,自然高兴,只是那隋丽华……
两人改道前往附近厅中,过不多时,便见隋丽华一袭银红斗篷踏雪走来,腰间悬了柄尺许的弯刀,瞧着像是产自北庭的利刃。
隋丽华虽出自将门,却不像隋铁衣那样自幼练武,加之隋彦因她母亲身世,对她倍加怜爱,幼时虽尝试习武,却因不愿吃苦而荒废,隋彦也不强求,捧在掌中娇养至今。她虽承袭了父辈英姿,到底气度不及,那弯刀瞧着,倒更像是女子心血来潮的装饰。
厅前积雪扫尽,隋丽华快步近前,朝定王行礼,甜甜叫声“表哥”,继而看向阿殷,只叫了声“殿下”。
阿殷哪里察觉不出背后的心思?
隋丽华不肯叫表嫂,自是心中不认同,阿殷却故意要提醒她,并肩站在定王身侧,笑道:“丽华来得倒巧,我正要跟殿下去城外赏梅,如松应当也愿同去,”她盈盈望向如松,如松听说出城去玩,当即乖觉上前,阿殷接着道:“丽华可要同去吗?”
两人年岁相当,阿殷却以表嫂的身份唤她名字以显亲近,在隋丽华看来,便是耀武扬威。
只是定王就在旁边,隋丽华已从谨妃处听了定王执意以阿殷为侧妃的事,不愿贸然得罪,只好将目光投向定王,“表哥当真要去赏梅吗?”
这还能有假?
定王正俯身逗如松,闻言只“嗯”了声。
隋丽华笑意不改,便道:“好啊,我也想去赏梅。不过说起赏梅,当年崔大哥带我们去的那处梅花坞最好,又少有人知,不如就去那里?”
她口中的崔大哥,便是如松的父亲崔忱。
当年崔忱与定王、随铁衣交好,对年幼的隋丽华也极照拂,加之隋丽华幼时生得粉雕玉琢,崔忱有姐无妹,更爱带她出游。比起性情冷清的定王来,崔忱倒更像是隋丽华的表兄,隋丽华自也投桃报李,在京城时常去看望如松,今日单独带他出来,也是有此前缘之故。
定王听她提起崔忱,倒是神色微动。
当年崔忱在时,每年冬天总要寻个时机,带上交好几个人去梅花坞赏雪。后来他战死墨城,定王痛失挚友,每年只要他在京城,梅花开的时候都会独自前去。去年他远在北庭,今日虽要赏梅,却不想因旧年的事扰了阿殷兴致,便选了另一处。不过既然如松来了……
“如松还未去过那片梅花坞,不如就去那里?”定王看向阿殷,是商量的意思。
阿殷握着如松小手,分明瞧见他小眼神里的期待。在西洲时她跟如松来往有限,回京城后却因常伴定王,每回如松过来都要逗逗他,甚至还被如松缠着教武功,感情颇为融洽。
这孩子自幼失怙,秦姝又是那般性情,着实叫人心疼。
阿殷抬起头来,朝定王绽出笑容,“我听殿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