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使者走了之后,小皇帝一人坐在空荡冷清的金銮殿上,看着金碧辉煌的大殿,看着自己身上明黄色的龙袍,看着自己身下坐着的龙椅,他忽然感到一阵沉重,背上仿佛背了千斤重的东西让他直不起身来,这便是作为一个即将亡国的皇帝的感觉吗。
他自嘲的笑了笑,那笑容僵硬而勉强,透着深深的苦涩。
方才,他已经让人去柴房那边,告知了沈青黎他方才的决定。
他长叹了一声,在这时他竟忽然想到了陆淮起,那人或许是真得有那个本事狂妄,他能将一个国家治理的那般强盛,遇到任何事也不见慌乱,若是他在这里的话,西梁也不会变成现在这幅样子。
他垂着头凉凉一笑,看来当时陆淮起一直不下放皇权给他,也不是没有道理--他这样的人的确没有那个本事去巩固西梁的江山。
他却是愧对慕氏祖先,他才是西梁名副其实的国之罪人。
第二日,小皇帝早早的来到了城墙上,他看着城墙下面黑压压的一大片都是北齐的黑甲军,而坐在马上在军队最前方威风凛凛满脸奸诈的男人可不就是北齐国主高君慎。
他的心情沉重的像是压了一堆巨石一般,直压得他喘不过气。
听到了右方传来的锁链拖地的声音,他身子一僵,却还是转头看过去,只见两个侍卫押着沈青黎正朝着这边过来。
沈青黎看着他的眼神像是冬日的寒冰一样,仿佛能将人心都冰冻住,他看一眼便心中一抖。心里一阵没来由的慌乱无措,他赶忙将目光收回。
侍卫押着沈青黎到他身边不远处,他几乎能感受到沈青黎身上散发出的冷意。
高君慎仰头看着阶下囚模样的沈青黎,奸险的笑道,“西梁的小皇帝,你可跟这罪妇说了,孤要让她为我儿偿命,今日孤和孤这数十万大军都要看着这女人被千刀万剐!”这样说完之后,高君慎心中一阵解气,他想到当初太子惨死,便对沈青黎恨之入骨,而现在终于可以报丧子之仇,他心中怎能不快意!
小皇帝听见高君慎在这么多人面前将他的用意又说了一遍,他身子颤抖起来,不知是恨还是气。
沈青黎听着高君慎那得意的话语,她看了眼小皇帝冷笑一声,扬声道,“我还以为你这么些天想出了什么主意,原来竟是向敌人求和去了。当真是昏庸无能的皇帝。你身为一国之君,却上不能保国家安危,下不能护黎民百姓,眼下敌国军临城下,你便吓破了胆,竟然要靠牺牲一个女人来换来敌方的怜悯。你这个皇帝可做得真是好的很啊!”
小皇帝猛地抬头,瞪大眼睛望着沈青黎,眼中一片猩红,她凭什么这么说自己,她有什么资格这么指责自己,他不过也是想要就梁京城的百姓,才不得已牺牲了她,这女子难道便半点不能体会他的难处。
这么痛斥自己,她当自己是谁?
心中这样想着,小皇帝的眼眶却有些刺痛,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天梦中的场景,当时大皇姐对自己失望之极的神情就在眼前一般,和痛斥着自己的沈青黎重合到了一起,让他禁不住后退了半步,眼底一片惊惶。
洛楠刚踏上城墙上,便听到了沈青黎对小皇帝的痛斥之声,今日沈青皎身体着实不适,不能亲自过来观赏沈青黎惨死的场景,她嘱托自己一定要让小皇帝下令行刑,不可再让小皇帝犹豫不决,出些什么变故。
他想到这,走到小皇帝身边劝道,“君上,您现在可以下令行刑了,下面北齐国君还等着,万一让他等急了,可就为时已晚。”
大臣们听道洛楠这么说,也纷纷跪下道,“皇上,请下令行刑--”
所有的人几乎都在催促着,让他快些下令,小皇帝觉得自己这些天来真的厌烦透了这些大臣们下跪齐声对他劝话的样子,他手紧紧的攥成拳,又忽的松开,痛苦的道,“行刑!”
沈青黎看着城下如黑云一般的北齐大军,和高君慎那脸上的快意和癫狂,以及别过脸的小皇帝,她蓦地仰头大笑道,直笑得城下的高君慎皱起眉头阴鸷的看着她的时候,她忽止住了笑意,冷声道,“高君慎,你得意些什么呢,我今日即便是死了,我还可到九泉之下与陆淮起团聚,而你呢,当年你狠毒地抛弃结发妻子,灭了她满门,你做下这等十恶不赦之事,老天也不会放过你,你最爱的太子横死就是对你的报应,而此后你还会有更多的报应。所谓自作孽,不可活,高君慎,你便等着罢!”
高君慎在城墙下听着她这番话,整个人都阴沉了下来,眸子中更是阴毒可怖,他寒着声道,“小皇帝,你还等什么,还不把这长舌妇给孤剐了!”
看着这样可怕森冷的高君慎,小皇帝有些胆寒,他不去看沈青黎,却还是挥了挥手,让那侍卫开始行刑。
沈青黎闭上眼睛,听着那扛着刀的侍卫离自己越来越近,那脚步声清晰的让她的心越发静了下来,原来这便是等待死亡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