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燃坐在电脑前准备课件, 手指在键盘上翻飞，无视旁边某个干看着不做事的闲人，
乌特金单脚撑地, 斜靠在墙边和凌燃唠嗑：“那啥, 待会分我一个旁听位？我都跟你认识十几年了，还没见过你讲课的样子呢？”
见凌燃没回话，摸鱼闲人马上顺杆子往上爬：“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哦。哈哈哈，那我刚好还可以扮演你的助教。
可惜没有试卷给我改, 好怀念小时候老师下课前突然给大家随堂测验时大家震惊的表情。啧啧，如果里面没有我就更好了。”
虽然他脸上笑嘻嘻，还自言自语回味起从前，但乌特金其实在掩饰自己的担心。
他不确定凌燃现在的状态到底如何。
等会的课堂还是全网直播的，如果发生什么意外情况, 就算他在旁边也不一定能及时帮他兜底。
乌特金望着凌燃, 电脑屏幕为他专注的侧脸打了一层朦胧的蓝光, 总觉得他这个好友灰蓝色的眼睛的背后，是一簇燃烧的冷焰。
明明是个陷入泥沼的溺者，周遭的淤泥还在把他一点点下压，眼见淤泥没过胸口, 掩盖口鼻，身处绝境的他连呼救声都传不出来。
可是当他看到那么一点点希望的时候，又毫不犹豫地从泥沼里奋力伸出手，死死抓住那根稻草, 多艰难也不放手。
要再早个几年，谁能请动这位大神来讲课啊, 如今为了尝试更多的可能, 倒是什么都可以豁出去了。
*
下午一点四十, 夏日午后的阳光已经有些烤人。
大部分艺人都是提前来音乐教室里坐好等待。每个人都带着本子和笔，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就算说话，也不自觉压地低声量，变成彼此耳边的窃窃私语。
有些艺人都奔三了，倒是再一次重回高中，体验到了上课的滋味。
【哈哈哈哈，头一次看见所有嘉宾都这么老实正经地坐好。那个谭明坤居然还把小手放膝盖上了，哈哈哈这是什么幼儿园坐姿吗？】
【笑小声点，马上凌神就要来上课了，再大声喧哗就叉出去。】
【就是，班长说得对，不能让第一次来给我们上课的凌神留下坏印象，那几个吃零食弹幕也快把吃的放下，用心听课。】
姚芝芝此时才从床上翻身起来，想起之前午睡迷迷糊糊的时候，好像有人拉着她说话来着，难道是李姐的意念飞到这边骂她来了？
冷丹晴：终究还是错付了，从没觉得喊人起床是这么难的事。
墨姿雨见某鱼实在睡得太死，实在是没法，只能拉着冷丹晴先走：
“我们先去占个后排靠门的位置，把后门敞着。万一芝芝迟到了，她可以从后门弯腰偷偷进来。
我之前吃完午饭去音乐教室看了眼，教室不大但是后排有很多装饰物，而且很空都是桌椅，芝芝弯腰偷偷进来的话，应该不明显的。”
冷丹晴点点头，拿手机给芝芝发了个短信提醒她如果快迟到了，记得走后门。
就匆匆和墨姿雨往音乐教室跑。
然而这些姚芝芝都一无所知。
她还在慢悠悠地往教室走，手机也没看，因为手上还拿着一个苹果在啃。
整个别墅区都空荡荡的，也没有让某鱼升起几分紧迫感。
下午两点。
凌燃带着电脑和乌特金准时来到教室门口，刚要推门。
“等一下，先让我先进去。”
姚芝芝正好走进教室走廊，见凌燃推门，一边招手一边往这边跑。
在姚芝芝的人类记忆里，高中班主任的至理名言是：“只要在我后面进教室的同学，一律视为迟到。”
所以只要她比老师先进教室，她就没有迟到！
凌燃拉门的手顿在那里，转头看向这个狂奔而来的芝芝，神色不明。
乌特金诧异，他还真没见过吃到的学生能这么理直气壮地喊老师给她留门的。
但是再仔细一看，这不是之前食堂那个给凌燃送祝福的好姑娘吗？
姚芝芝的喊声一路从教室后门飘去前门，让特意守在教室后排给芝芝留门的冷丹晴和墨姿雨同时捂脸：真的是错付了。
教室内的学员也听到声，纷纷抬头望向门口，围观一出好戏。
【噗，好猛。女人，你引起了我的注意。】
【哈哈哈，笑死了，姚芝芝是没定闹钟吗？这都能迟到的？】
【麻了，妹妹，我们会替你收尸的。等会她不会被罚站走廊里听课。】
“凌燃老师下午好啊。”姚芝芝轻快地跑到凌燃面前，还乖巧地抬头打了个招呼。
凌燃显然也没预见到他人生里第一次当老师，上课前会碰到这种情况，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不该给她让路。
“老师你是不是不爱说话。”
芝芝想起自己那封石沉大海的邮件，歪头语气软糯：“所以也不爱回邮件啊。”
凌燃：！
那个发奇怪邮件的小骗子还真是她。
由于凌燃还站在门边，现在教室门是半开的。
姚芝芝等了半天不见凌燃反应，就直接弯腰从凌燃手臂下的空隙里灵活地钻了过去。
衣服摩擦间，孤冷的雪松香味涌入芝芝的鼻间，莫名让她想起第一次听《落雪》时，回荡在她脑海里的那凌冽的孤寂感。
芝芝起身望向门边凌燃孤高挺立的身影，语气居然不自觉地带上了妈妈看崽的怜爱感：
“谢谢老师，我已经进来了，现在您快进来，迟到就不好啦。”
凌燃：······
乌特金在旁边看着都要窒息了，全班也一脸惊恐地看着姚芝芝的骚操作。
【妈呀妈呀，完蛋了，芝芝不会成为这个综艺里，第一个被导师除名的学员？】
【但是我，我突然好想嗑，咳咳没什么。】
【说啊，怕什么，大胆说出来。我想嗑师生恋，严厉大神老师/呆萌学渣差生。明疏有种就打死我，我今天也要嗑哈哈哈。】
【楼上是什么魔鬼啊，这都能磕？凌神怎么会喜欢学渣。】
“之前那封邮件是你发的？你在梦里梦到了我的邮箱地址？”
凌燃感受到一个温热柔软的小动物快速地从他身旁穿过，身上还带着苹果的清甜味，不自觉想起之前那封邮件上的奇幻内容。
今天的展开就挺神奇的。
“是，是啊。”芝芝想到那是包熠苦求好久才弄来的私人邮箱地址，当然不能供出自己的战友。
凌燃低头俯视眼前这个小骗子眼神游离，语句停顿，已经把“我不老实”写脸上了。
“那我现在回你，不行。”
这小骗子现在还在骗人。
芝芝顿时垂下眉眼，委屈屈。
给她编个曲子很难吗？他半夜都在弹琴，给她弹一曲也花费不了多少时间？
所有学员此时表情已经变成了下巴掉地上的狐獴，够着脑袋瞧个不停：什么不行？啥东西不行啊？
【？？？】
【这是什么情况？这个剧还有上集我没看吗？谁给我发给链接，孩子因为没有看到上集现在快饿死了。】
【救命，我错了，我也磕了，等明疏来打我的时候，我再叛变。】
“回座位。”凌燃走上讲台，无视了旁边乌特金一副有几万句话要说的表情，
芝芝低着头，鼓着包子脸，走到教室的最好一排，坐到小姐妹中间。
冷丹晴此时八卦之心都要爆了，不断用眼神示意芝芝。
芝芝注意到后思考了一秒，默默从袖口掏出一个苹果递给她。
冷丹晴：······错付，问就是错付！
“开始上课。”
凌燃打断教室里学员们的窃窃私语，解开衬衣领口，露出纤长而白皙的脖颈，双手随意撑在讲台：“学过乐器的同学，请举手。”
灰蓝色的眼睛随意扫过台下的学员们。
刷拉拉，几乎所有的人都举起了小手。
而在一片片齐刷刷竖起的小手深林里，唯一傻呼呼坐着的姚芝芝就太显眼了。
芝芝也很懵逼，什么时候学乐器也是人类的义务教育了吗？怎么大家都学过啊？
荆芷芊刚刚看姚芝芝在门口和凌燃旁若无人地打哑谜，恨得牙都要咬掉了，胸口呕着一口气。
现在看见她这幅不学无术的样子，心里那口气终于吐出来，找回了点信心。
姚芝芝，你骚操作搞再多也没有，水货就是水货，当艺人居然连乐器都没摸过，谈什么业务能力啊。
凌燃也不在意到底有多少人学过，转头看向乌特金。乌特金点点头，打开教室门让工作人员把今天的学习器材搬进来。
七八个工作人员进进出出，每人手上都抱着一台特殊的仪器，小心地摆在每一位学员的桌子上，直到没有学员落下，才带上门离开。
“这是特雷门琴，也许有人听过。”
荆芷芊心里一喜，何止是听过，她还会弹这个。
特雷门琴是前苏联物理学家利夫·特尔门教授发明的特殊电子乐器，也是世界上唯一不需要身体接触的电子乐器。
其原理是利用两个感应人体与大地的分布电容的LC振荡器工作单元分别产生震荡的频率与大小变化而工作。⑴
她自从小时候见过凌燃后，就把那个孤高的身影刻在心里。
后来知道他去了俄罗斯可能不会回华国了，就疯狂找各种俄罗斯相关的文化和音乐艺术学习，希望有朝一日再会的时候，他们之间可以拥有更多的共同语言。
特雷门琴就是那段时间，她找人学的。
如今，终于派上用场了，果然他们还是有缘分的，你看她当初随便选的乐器如今都能对上呢。
她小心查看了一下自己桌前的特雷门琴，是Etherro型号的，也就是最高级的一款。
凌燃可真是一点都不小气，拿最高级的款式给他们这些初学者摆弄。
【这是琴？靠什么发音啊，连琴弦都没有。看起来更像是一种测量仪器。】
【这个琴好帅啊，我在有个美剧里见过，声音超级特别。】
【我好像也听说过，据说特别难是。】
“这是一种不需要身体接触的电子乐器，”
“当你站在这个乐器前，准备弹奏的时候，任何细微的动作都会改变你弹奏的音调。所以它需要极强的音感，和对音乐敏锐的理解。这也是我这节课的目的，带大家去感受音乐的本质。”
凌燃打开电脑，投屏开始播放一段视频。一个卷发灰蓝眼睛的小男孩穿着小西装，站在华丽的书房里，身前摆着一个小号的特雷门琴。
“这是我小的时候第一次接触这种乐器的视频，我觉得同为第一次，这个视频能更好地带领你们感受乐感和创作。”
视频里传来女声，是段听不懂的俄语，小男孩闻声抬头，小脸蛋像教堂壁画上的小天使一样精致可爱，软软回答：“Хорошо（好的）。”
凌燃按下暂停键，没注意到他自己不自觉轻微上扬的嘴角，消融了雪松上的积雪。
教室里面都骚动起来，“好可爱啊。”，“妈呀，我心要化了。”，“呜呜，刚刚有人拍照了没，偷偷传我一份。”
乌特金也笑了出来，看某人长大了这么一副死人脸，真是想不到小时候是个乖巧的小天使。
【太可爱了，蹲今天直播真的值了，居然还能看见凌神小的时候的样子。】
【啊啊啊，凌神能不能把这段视频放某云上下载啊，我不是馋小可爱，我只是想跟着学特雷门琴，真的。】
一声尖锐刺耳的鸣叫彻半个别墅区，打断了课堂的和谐。
大家都皱眉朝罪魁祸首望去。
姚芝芝正大大咧咧用手抓紧右边垂直的天线，以至于整个特雷门琴都发出了刺耳的电流声。
离她最近的冷丹晴和墨姿雨都受不了地捂上了耳朵，而凶残的某鱼还一脸兴致勃勃，加大握力，握得越紧，声音愈发尖锐。
这个东西好厉害啊，都可以当武器了，明明没有任何琴弦，但发出的声音就像她们族里人鱼战士才能发出来的声波一样。
原来凌燃居然是武术老师吗？
一双手附在姚芝芝手上，轻轻拉开了她。凌燃皱眉：“请遵守课堂秩序，等我介绍完再开始尝试。”
可怜的特雷门琴终于有了一□□路。
【呜呜，我也好想被凌神教育。】
【靠，说凌神年轻时候桀骜不驯的那个滚出来认错，这明明超级温柔啊。要是换我们初中数学老师，已经一个教鞭挥过来了。】
【何止，我初中英语做错题，都是被椅子腿打手心的。】
刚刚还在幸灾乐祸的荆芷芊此刻恨不得自己跟姚芝芝对调位置。
纤长笔直的腿继续走回讲堂边，点击视频的播放键。
凌燃跟着视频里小男孩的摸索画面继续讲解：
“这个乐器有两根天线。你们右手边这个竖起的天线用来控制音调频率，手靠得越近，音调就会越高。”
“而左手边，这个横放的弧形天线则用来调节音量，手靠得越近，音量就越小。”
清冷的声音落下，视频里的小男孩好像也已经找到了新乐器的规律，试探性地双手凌空，开始音阶练习。
“精确地移动手和手指是这个乐器的要诀，很多初学者们会使用‘八位指法’，即不移动手臂，仅用手指演奏完整个音阶。这样做是为了简化动作，减少移动时造成的音准失误。”
凌燃伸出纤长的右手，握成拳状；又缓慢地松动弯曲的手指，变成一个松握的拳头；再慢慢曲起食指和无名指，讲台上的特雷门琴也随着他的手势变化，形成了不同的音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