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打了个颤,有人在打颤。
帝国的军功贵族从来都没有像今晚这样绝望过,这场双方都未流血的事件,却让帝国的军功贵族之流深刻的领教了如今朝中的大势。
战争成为过去,文教才是新时代的主流。
这两位上卿、十二位公爵归府,咸阳城城西骤然亮起无数盏明灯,但街面上的大门却都闭合的严严实实的。
夜深人静时,偶尔传来几声犬吠,随后这声音便没入更远处的田野,融入死一般的寂静。
旧事物伴着滚滚东流逝去,咸阳城做已经变得面目全非,太阳照旧升起,玫瑰红的曙光布在天际,金色的阳光铺就大地。
天刚刚亮,渭水河边上已经响起了人声。
咸阳城的城门五更时就已经被打开,樵夫外出砍柴,斥候发送急件夺路而去。
咸阳城城墙上六座高高的瞭望方塔楼高耸着,太学里已经门舍四开,屡屡传来读书声。
公子晣一改往日的作风,换上了不起眼的皂色深衣,他走到自己的学舍,却发现自己的案上搁置着一个锦盒。
少年看了,自然问这是谁人送来的。
“回公子,小人不知。”
晣疑惑之下打开一看,竟然是一份拼凑起来的纸张。
等晣定睛一看,这白纸黑字正是他所抄写的《五蠹》。
晣一屁股坐在地上,良久头晕目眩。
我生在帝王之家,祖父是德高三皇、功盖五帝的盖世雄主,父亲是当今的皇帝,但我又偏偏是庶公子。
以君父治理天下的思维,待我成人,君父必定会授予我一方土地,让我管理一方人民,我从礼法上绝无继皇帝之位的可能。
但,放弃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可一旦放弃了,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公子晣小心翼翼的收起被拼合好的纸张,当着众人的面,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一个人自顾自去读书了。
……
……
……
咸阳,华阳宫。
公子曜早已经开始了他残酷的太子生涯,每天天不亮就已经开始起床去山林里打野。从前公子曜还有公子晣主动请缨陪他去,现在的公子曜却一个同龄人也没有。
上林苑里日出了,金光从林深阴翳处显现出来。
曜搭弓射箭,卯足了力气,但是放眼郁郁葱葱的山林,却找不到他的目标。反而是这四方的山环水绕让他感到压抑,透不过气来。
这下,公子曜是想跑也跑不了了。
他现在所学的一切,都是为了日后能做一个好皇帝。以他父亲对他的反应来看,他远远不够。
习惯的车轮总是喜欢在同一个地方陷入坑里,公子曜哪知道,十几年前,他父亲也曾面对同一个山谷,拥有着同样的困惑。
那些知识和思想,在现实面前根本见不到可施行的余地。
曜这样的嫡长子身份,有一个致命的缺陷。他先天上占据了全部优势,导致他认识不到人性之复杂。而能否运用先进的知识和思想解决实际问题,必须哟先认清人性,处理好人际关系。
若是悟不透这点,那皇帝就和肥胖的羔羊没有什么区别了。
正是意识到这一点,扶苏才决定把曜早早卷入斗争。
在权力的斗争中,继位者如果能早早认识不到利益远远大于情义,那么他日后一定会死的很惨,他的国家也将遭受权力斗争的重创。
就算是痛,曜也得经受的住,如果这样的考验他都经历不起,那么扶苏才真的要考虑换人了。
无论选谁,都是为了帝国拥有美好的未来。
但是帝王术,皇帝本人都要摸索,与时俱进,能懂此术的大臣可就少之又少。
前来章台殿的路上,扶苏就意识到这个问题了。
王者的道路本就是孤独的,充满荆棘,鲜血淋漓的,敌人是看不见的。
或许朕要给曜安排不是完美无缺的师傅,而是给他血的教训。
“陛下,少府来报——”
“念。”
“陛下,少府章邯已率刑徒赶回咸阳,今日午时便可抵达咸阳。”
“终于回来了。”
申聿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二世一直非常在意少府章邯。
此次少府章邯立了大功,陛下一定会重重的嘉赏他。
到了章台,姬豪已经在殿门口等了。
“先帝的陵墓,还有多久要完工?”
“陛下……”
“怎么?可是皇陵发生了什么大事?”
“陵墓完工,又需要木材。陪葬墓室虽然完成,但是还有旁的墓道、墓室需要打点,以防被别有用心的人知道了皇陵所在。所以……”
“所以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