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碗黏糊糊的汤饼里,便放了一些盐,干涩的咸味儿,加上河水的苦涩,与汤饼交融,混合在一起,并非嬴政娇气,但食了一口,只觉得索然无味,再也不想食第二口。
嬴政将汤饼放下,眼眸微微一动,等等,索然无味?不应该是粘腻苦咸么?为何会索然无味?
嬴政复又端起汤饼食了一口,无论是汤还是饼,入口都淡淡的,仿佛白水,甚么味道也没有。
嬴政眯了眯眼目,复又看向陈慎之,此时此刻的陈慎之顶着自己的身子,正在食汤饼,那食得是津津有味儿。
汤饼虽然又苦又涩,但是对于“没见过甚么世面”的陈慎之来说,简直是人间美味儿,无论是苦还是涩,都是一种新奇的体验。他以前只见过书中写的汤饼,从未尝试过,如今食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陈慎之一口气食了一大碗汤饼,意犹未尽,野民见他食的香,笑哈哈的道:“恩公,再来一碗否?”
陈慎之简直来者不拒,温柔一笑:“那就有劳了。”
章邯道:“大兄胃口真是壮啊!也是,赶了一天的路,多食一些才对!三弟,你也食啊,你看你,身子骨这般瘦弱,也像大兄一般,多食一些才是。”
嬴政听着章邯的话,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胃部,突然回想到被锅盔撑到要吐的感觉,那时候也是,陈慎之简直见吃没命。
难道……嬴政思索着,又尝了一口汤饼,还是索然无味,甚么也感觉不到,难道陈慎之之所以胃口这般好,是因为他压根儿尝不出滋味儿?
不只是尝不出滋味儿,甚至感觉不到篝火的温暖,众人围坐在篝火边进食,嬴政伸出手来,靠近篝火,又远离篝火,无论是靠近还是远离,火焰的温度对于陈慎之毫无影响。
嬴政不由抬起头来,仔仔细细的打量着正在大快朵颐的陈慎之,此子果然奇特,难道正是因为如此,朕才会荒唐的与他对换身子?
嬴政是被哭声拉回了意识,抬头一看,野民家里的小娃儿突然哭了起来,踹着腿胡闹:“不要食!不要食!难吃!呜呜呜——不食!”
“你这娃儿!”野民赶紧把小娃儿抱起来,歉疚的道:“不好意思各位恩公,小娃儿不懂事儿,实在胡闹。”
嬴政趁着混乱,一把拉住陈慎之的手臂,低声道:“少食一点子,等会儿胃疼的又是我。”
陈慎之对嬴政友好的笑了笑,看向他的汤碗,道:“你的汤饼若是不吃太浪费了,给我罢?”
嬴政:“……”
小娃儿哭闹不已,谁哄都不管用,野民着急不已,家中只有一些这些粮食,还有一些浮萍。秦朝的野民是没有蔬菜可以食的,多半是找一些浮萍来煮着吃,浮萍又涩又青,还有一股子土腥味,怎么可能好食?小娃儿更是不食,哭得直岔气儿。
陈慎之一看这场面,环视了一下四周,随即盯着油灯展现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因着章邯对于这些野民来说是贵客,所以野民们特意在章邯等人的屋舍里放了油灯,这些油灯无比珍贵,平日里谁也不会点灯,只有这时候才舍得拿出来用。
陈慎之长身而起,走到哭闹的小娃儿身边,摸了摸他干瘦的小脸蛋儿,道:“乖,别哭,叔叔给你做好食的,如何?”
小娃儿脸上挂着大颗大颗的眼泪,嘶流着鼻子,道:“甚么好食的?”
陈慎之挑了挑眉,没有回答小娃儿,转头对野民道:“不知家中可还有胡麻?”
“胡……麻?”野民不知陈慎之说的是甚么,一脸迷茫。
胡麻,自然便是芝麻,古时候管芝麻都唤作胡麻,方才陈慎之看过了,舍中的灯油便是芝麻油。
很多人认为芝麻是汉时张骞出赛带回来的,汉朝开始人工种植,然后推广,其实不然,考古发现,春秋时期已经开始种植胡麻,只不过当时的芝麻,并非用于食用,而是……用作灯油。
想必此时的胡麻还不唤作胡麻,陈慎之一指,野民这才明白过来,立刻取了一个小筐过来,道:“有有,还有一些,都在这里了。”
章邯奇怪道:“大兄,你这是要做甚么吃食?”
这些芝麻是章邯日前带来的,章邯平日里总是送一些粮食,或者日用品过来,胡麻是为了榨油照明而用。
陈慎之说要理膳,却要了一些照明的灯油,这是和解?不只是野民,就连嬴政看着也觉稀奇。
嬴政狐疑的道:“用……灯油做吃食?”
陈慎之看着一筐子的芝麻,微微一笑,点点头道:“芝麻烧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