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蜘蛛没什么毒性,也并未害到人性命,何至于直接拖出去杖毙……?
但他瞧见霍筵结满寒霜的眼瞳后,把嘴里劝谏的话咽了下去。
也是,将军府留不得心术不正的小厮。
赵福摆摆手,示意元庆立即把他拖下去。
顺才或许是怕到了极致。
他双唇颤抖着,连句饶命都喊不出来,更是一下都不敢挣扎。
他面色煞白,像个死透的尸体,一动不敢动,被架着双臂拖出了朝晖阁。
几个有眼力见儿的小厮立刻凑上前,在那摊秽物上洒满香灰,铲除干净后,又用苦艾草熏了熏地面,除去腥臊气。
不多久,屋内重新充盈着淡淡的苦香。
霍筵紧皱的眉头也缓缓松开。
他食指一点一点叩着桌案,心中暗自思量:
现在已经基本确认,此事并非是朝中的尔虞我诈,应当是后院里寻常的明争暗斗。
霍筵心里安定不少。
只是此事还略有古怪,为什么青杏扔进燕宁屋子里的蜇蛛会出现在他的床榻上?
霍筵觉得事有蹊跷。
“去把青杏带过来。顺便查查她屋内有没有残留的蛰蛛。”
*
青杏被拖进正院的时候,顺才正被绑在长椅上受刑。
粗壮的木棍一下一下敲在他削瘦的后背上,血肉模糊。
他头发蓬乱,脑袋无力地垂着,已经进气多出气少了。
血滴顺着长凳流到青石地面上,汇聚成一小洼。
青杏一不小心踩过,暗红的血溅到鞋面上,她吓得差点儿哇的一声,把早饭呕出来。
青杏扶着树干,干呕不止。
但卫九没什么怜香惜玉的同情心,他大力扯起她的头发,推搡着,把人扔到了霍筵面前。
青杏跪在地上,手心淌汗,身体颤若筛糠。
霍筵叩了叩桌案:“蜇蛛之事,是你的主意?”
青杏被霍筵的低气压吓得说不出话。
她哆嗦了半天,吞吞吐吐,一个字也说不出。
“不会说话?”
“既然不会说话,那便割了无用的舌头。”
“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
一听到割舌头,青杏吓得六神无主,连忙把责任往顺才身上推卸:“是顺才主张的!是他想杀了燕儿,不关我的事啊!”
青杏的眼神渐渐狠戾。
反正顺才已经快死了,死人是不能反驳的。
“是顺才贪恋燕儿的美色,调戏好几次都不成!他便恼羞成怒,买通我,让我帮忙给燕儿点颜色瞧瞧!”
贪恋美色?调戏?
霍筵眉心皱了皱,心里浮现出一丝怪异的不悦。
一想到顺才贼眉鼠眼的目光停留在那张素白的脸上,霍筵就鬼使神差地心口发闷。
莫名其妙有一种想杀人的冲动。
他微微坐直,拿起手边茶盏,呷了口微苦的清茶,总算压住了心底的暴躁。
“你说的可是实情?”
“刚刚顺才可是说,这件事的主谋是你。”
“将军明鉴!绝对不是我!”
青杏凄厉的哀嚎着,匍匐在地上,泪流满面。
霍筵沉默不语。
依旧神色淡淡地呷了口清茶:“可是赵福说,他确实在后院听闻过你与燕儿不和的传闻。”
“不是的不是的,我与燕儿情同姐妹,我和她关系很好的!”青杏猛地摇头,矢口否认。
霍筵接过卫九递来的翡翠簪子,在指间绕了一圈儿,垂眸盯紧青杏的仓皇的脸:“这簪子可是燕儿的?”
青杏狡辩:“这是她、她送给我的!”
霍筵轻笑一声。
那日他将燕宁从教司坊赎出来,一路上,燕宁缩在马车里,死死抱着这根簪子流眼泪。不用想,便知道这簪子是她亲眷留给她的念想。
怎么会送给别人?
霍筵厌恶地瞥了眼满口谎言的青杏,轻描淡写道:“拉出去,杖毙吧。”
几个侍卫走上前,拉着她的胳膊,就要拖出去。
“啊啊啊啊啊啊!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青杏疯了般大喊,紧紧抠住赵福的袍角,死不撒手。
为什么?为什么她给燕儿下毒却惊动了将军?
为什么将军这么偏袒燕儿,竟然为一个粗使丫鬟主持公道?!
青杏脑海里乱糟糟的一片,她快要疯了。
她已经濒临绝望。
心中对燕宁的嫉妒、恐惧、恨意交杂在一起,她开始癫狂大笑、口不择言。
“燕儿你就是个魔鬼!你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我下地狱也不会放过你的!”
“啊啊啊啊啊!”
屋外女子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但随着一声一声木棍敲肉的闷响,声音逐渐消散,直至悄无声息。
元庆踩着满地的血污,探了探青杏和顺才二人的鼻息。
旋即转身,进屋禀告。
“将军,人都死了。”
霍筵漫不经心的点点头,未置一词。
他斜倚在红木交椅上,目光盯着香炉里的丝缕青烟,若有所思。
此事,审问到现在,其中的弯弯绕绕已经明朗。
无非就是青杏和顺才合谋,暗中在燕宁的被褥里藏入蛰蛛。许是在浣衣房做手脚时,意外将蜇蛛掉落在了正院的被褥里。
但霍筵却觉得,事情好似没这么简单。
照理来说,正院寝阁的被褥和下人们的被褥并不会放在一起。
况且下人们都是一水儿的麻布被罩,而朝晖阁的床帐褥面,都是软缎的。
青杏再怎么蠢,也不会搞混。
会不会是……燕宁发现了被褥中的蜇蛛,再故意扔进朝晖阁的寝阁。目的是,想嫁祸给青杏以下犯上之罪。
霍筵又想起了几日前——
燕宁站在庭院中的松枝下,不卑不亢,面容平静,一双眸仁漆黑透彻,仿佛盛着漫天星子,满满的桀骜不驯。
他眯了眯眸子,心中隐约有三份笃定。
霍筵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唇边渐渐浮现冷笑。
好一招借刀杀人!
他睨了眼卫九,沉声吩咐道:“去把燕宁带过来。”
卫九来去如风,行至间极快,不出片刻就回来了。
只不过,他没带回来燕宁。
他面色略有慌张,急匆匆地跨进屋内,跪在地上:“将军,属下去的时候,看见燕姑娘浑身血点,面色青白,显然是中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