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彦最终还是决定卖机器,一则他对榨油这个行业没兴趣,贸然进去的话也不清楚水深水浅,虽然说榨油机上有优势,但和别人斗起来就难说了。
新式榨油机毕竟是个新行当,李彦也知道没有人专门做旧式榨油机地,那玩意结构简单,找两个木匠就能做出来,油坊估计都是自己做地。
螺旋式榨油机虽然也不算复杂。但是要打出内螺旋。螺旋要匹配,这些些都是挺有难度的。一般地木匠未必做得来。
李彦在城南外城盘了个院子,开了家“华夏机器厂”的铺子,将改进后的“卖油翁”一号榨油机,还有鲁班木工车床、风神一号风车等摆在院子里,全部都面向市场销售。
与天津相比,北京的市场无疑繁荣很多,李彦也是看中了这一点,所以才决定一次性将这些机器都推向市场。
虽然说盘了店面,也让李小为组织销售队伍,李彦却不打算一台一台去卖,而是在《华夏商报》打出广告,要在机器厂召开一个机器展。
李小为和他地销售人员,则会拿着这些机器的资料,还有请柬,去送给那些榨油铺的掌柜,以及有可能购买这些机器地商人与士绅。
榨油机的定型,让李彦可以将更多精力放到纺织机械上面,这才是他要考虑的重点。
虽然说曾经在工业革命中扮演了重要角色的珍妮纺纱机,无非就是将纺锭直立,但问题是李彦对这个纺车的了解很少,就算搞来了样品,他却用不来。
在这个时代,棉纺织业最发达的地区无疑就是南直隶的松江府,李彦想到徐光启的老家就在松江,便再度前往通州拜访。
与上一次见面时相比,徐光启似乎又衰老了许多,脸上的笑容也显得很勉强:“三娃,你说你想要改进纺车?”
李彦关切地看着徐光启,强忍着心酸,点了点头:“是地,所谓衣食住行,男耕女织,纺织关系到很多百姓的生计,学生觉得若能想法提高纺织的生产效率,对于大明百姓来说,应该是一件好事。”
“你说得不错,”徐光启盯着李彦看了一会:“听说造了什么木工机床,可以让新手也能迅速地锯割木板,又要改进纺车,这个想法很好。”
徐光启欣慰地点了点头,叹息道:“只可惜老夫如今不得抽身,不然倒可和你一起想想办法。”
“说说看,关于改进纺车,你是不是已经有些想法了?”
“想法是有一点,还不太成熟,大体就是将纺锭直立起来,这样一座纺车就可以带动多个纺锭,”李彦将实现绘制的一些样图递给徐光启:“只是学生对纺车还不太熟悉,比如这个罗拉,还有操作。总是纺不出棉纱。”
徐光启听了不由笑起来:“你说这个纺纱啊,倒是有很多人做不好,也不是你所想的那样,纺锭多了就能快起来。”
徐光启的家乡松江府是大明棉纺织业的中心,历史上鼎鼎有名的黄道婆就是松江人。加上徐光启对技术方面的事情特别感兴趣,所以对纺织地各个环节倒是知道得很清楚。
徐光启一直想要编写一本《农政全书》,棉纺自然也是其中地一部分。
整个棉纺织业,首先涉及到棉花的种植,在南直隶、山东有很多地方种植这一经济作物,通常来说要比种植粮食更划算。只不过朝廷为了保证粮食的供应,对此多有限制。
而在棉花采摘下来以后,首先要设计到去籽轧花,传统是用手撕。不过黄道婆从海南带回了轧花机。
轧花去籽以后,就是弹花,有松花去杂的效果。通常用绳弦的大弓,用弹椎敲击弓弦,使其震动弹花,可以使棉花变得蓬松干净。这种方式李彦倒是见到过,以前乡下做棉被时,通常就要经过这样地一道工序,倒是并不复杂。
弹花以后,要将蓬松的棉花搓成棉条,然后才能用纺车纺成棉纱。
纺车通常是李彦所见到的那种手摇式。纺纱时一手摇动,一手捻纱,李彦他们没用过,自然捻不出纱。
而松江所用多是脚踏式纺车,这种纺车用绳带传动,将手解放出来,纺车上有三个锭子,效率自然要比手摇式高出许多。
原来,这个时代已经有多锭纺车了。李彦不知道是喜是忧。
喜地是既然已经有这样地纺车,那么在这个基础上进行改进,应该不难。
忧的是这纺织地过程,似乎比自己想的更加复杂,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出改进。
徐光启倒是对李彦画的几种多锭式纺车很感兴趣,特地给他指出一些设计上地问题。
李彦离开的时候,徐光启又将珍藏的一些书送给他,其中包括他个人地一些书稿,还有王祯的《农书》、《泰西水法》等书。
老人的郑重其事让李彦很有压力。只能潜心研究纺车的改进。除了纺车,他也发现在纺织的环节中。轧花、纺纱、织布这三个环节都是可以用机器的,都可以作为未来努力的方向。
对轧花机来说,通常是手摇式的,其核心是两个转动方向相反的辊子,一般用两个人手摇,或者是一个辊子手摇,一个辊子脚踏。
普通地轧花机都不是很大,李彦觉得它的改进方向就应该是扩大,以及使用别的动力,比如风力,或水力。
纺车和织布机无疑属于更加重要的机器,关键在于他们耗费的人工更多,涉及的环节也多,譬如纺车就涉及到抽棉、捻纱,设计到罗拉、纺轮、纺锤等部件。
不过有后世的眼界,李彦一开始就将改进的重点放在纱锭竖直,以及多个纺锭上面,在沿用传统纺车的罗拉和纺锤地基础上,在传动等机械结构上作出改进,并经过多次试验、修改,终于赶在机器展开幕之前,做出了一台样机。
为了改进机器,李彦他们专门找了两个擅于纺纱的妇女,她们在试验的过程中提供了很重要的帮助,而在展览会上,她们还要当众演示。
《华夏商报》不仅打出了“首届华夏机器展”的广告,还针对机器展展开了一系列的跟踪报道。
李彦自己就写了好几篇文章,不断强调机器的作用,在李彦看来,好的机器,可以让人们做事事半功倍,并用华夏机器厂的几种机器进行对比。
有了锯床,普通人就能和熟练木匠一样,快速、高效地锯割木材,木匠就可以去做更要求技术地活计,这样就可以在更短地时间内做出要做的东西,比如辽东战场需要地双轮车。
再比如新式榨油机,它不仅体现了工作效率,还提高了榨油率,同样多的大豆,可以榨出更多的油,这种机器无疑更加有效。
李彦不仅要用这些广告、报道来激发人们对机器展的关注。他还想引起更多的人来关注实学,以及机器或者说工具地改进。
在《华夏商报》的推波助澜之下,首届“华夏机器展”很快成为京城中的热点话题,人们都在讨论这些所谓的“机器”,到底是不是像报纸上说的那样。有那么神奇地作用。
即便是京城,有着大明文化程度最高的一群人,也可以说是读书人最密集的地方,其中不识字的人也很多。
好在如今很多酒楼茶肆,不仅有说书,还会有读报的,所以能知道《华夏商报》上刊登内容的人很多。
“听说那个什么……床,只要是个人都能用,有了那个床。咱们都能去做木匠,做出家具赚钱,呵呵。咱也打算去买一台。”听了今日的读报,一个食客不禁感慨着说道。“是目光车床!”旁边的人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木匠可没有什么好做的,要我说还不如去买台榨油机,听说那玩意用着也简单,开个油坊,好歹也是个老板。”
“你们想得也太容易了,”又有人摇了摇头:“这东西既然这么好,那是说买就能买到地么?就算你买到了,别人也能买到。那又有什么意思?”
前面说话的两个人听了都是叹息,有人却笑着道:“你们都想错了,没看到这位半草居士说么,用这些新的机器固然有收益,若是你们也能发明新地机器,那就能发大财了。”
“呵呵,那个俺可不行,俺对那个机器,可是一窍不通……”
酒馆中的人。对将要展览的那些机器感兴趣,同样被展览会的广告勾得心痒痒的,也会有不少人感到共鸣:机器,让生活更美好!
王平开了一家油坊,平常收购黄豆榨油,发卖豆饼和油,前些日子听说南城的机器展要推出新式榨油机,可以让榨油便得更简单,而且能榨出更多的油。开始还以为是假的。后来听人说得越来越多,忍痛买了一张报纸。才知道真有其事。
得益于这个时代的报纸还很少,人们对印刷品还存着神圣地敬畏,《华夏商报》上面不管是新闻还是广告,都有着天然的说服力,王平看了之后,立马就相信了,开始思考自己要怎么做。
必须要想办法买一台这样的机器,王平太平白榨油效率、出油率提高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可以加工更多的油,油的成本也会降低。
在这样的情况下,要是别人买了他不买,别人的油价就会更低,就会抢走原本属于他的顾客。
就在王平筹备银子,准备无论如何也要买一台新式榨油机的时候,他发现油坊里地气氛有些不大对,那些从前只知道干活的苦力、学徒,似乎有些无精打采,忧虑重重。
“听说东家要去买那个榨油机,你说买了以后,还会要咱们不?”王平无意中听到新来的学徒担心地说道。
“谁知道呢!”别的员工也很担心:“听说新式的榨油机,可以用牲畜来推动,跟石磨似的,一台机器顶五六个人,估摸着油坊是不会要这么多人了。”
“那可怎么办呢?”前面的学徒声音中已经带着哭腔:“别的油坊也会买吧,那咱不就没地方作活了?”
“原来是担心机器抢了他们的饭碗,”王平心中想道,不过也确实是这样,那个新式榨油机真要是像报纸上说得那么好,那么生产同样地油,需要地劳力可能只有四分之一、五分之一甚至更少。
或许,他的生意能扩大地话,还能留下这些劳力,只不过对整个榨油业来说,这种新式榨油机一旦广泛使用,必然会让很多人失去活计。
对于这些据说很有用的机器,竟然也是有人欢喜有人厌恨,这倒是李彦没有仔细想过的。<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