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力士知道，这才是那一份奏疏最刺激圣人的地方。倒不是说圣人有多疼爱萧珪这个“准女婿”，更不是因为萧珪是张果老的嫡传弟子，圣人就会把他看得重于泰山。</p>
关键在于，萧珪是圣人亲自任命的第一任碛西黜置大使，他是代表大唐天子前往安西巡视的。如果萧珪死在了拨换城，死在了突骑施的手上，那不等于就是当着全天下人的面，重重的扇了大唐天子的耳光吗？</p>
没有哪个帝王，能够承受这样的羞辱，尤其是大唐的“天可汗”。</p>
对于李隆基的这一层心思，高力士早已把握得牢靠无比。此时，他不急不忙的小声答道：“陛下，大臣的奏疏对于未能确定之事，一般不会轻易上奏。但是老奴这里，却有萧珪的消息。”</p>
李隆基问道：“从何得来？是否可靠？”</p>
高力士说道，“消息来自于金吾卫大将军裴伷先，绝对可靠。”</p>
李隆基眼睛一亮，“西域传奇，裴伷先？！……他怎会有萧珪的消息？”</p>
高力士说道：“萧珪去往西域之时，裴伷先受萧嵩萧老相公所请，派谴他的心腹裴蒙前去辅佐萧珪。裴蒙因此追随萧珪，一路进了拨换城。据裴蒙刚刚传回的消息，萧珪联手拨换城镇将高舍鸡等人，亲历多场血战，死守拨换城不失。但后来突骑施不断增兵，拨换城粮草断绝又没有援军，时刻面临倾覆之危。后来萧珪在城中发现了姑墨古国留下的墓葬密道，定下了请君入瓮的破敌之策。”</p>
李隆基被提起了好奇之心，“如何，请君入瓮？”</p>
高力士说道：“陛下，这恐怕就是此前萧珪，在阵前主动请降的原因所在了。”</p>
李隆基说道：“你是说，萧珪诈降，是为了诱骗突骑施大军入城，然后聚而歼之？”</p>
高力士点了点头，“裴蒙传回的消息，便也是如此说法。老奴也窃以为，只有诈降诱骗方能解释萧珪，既血战抗敌又献书请降的前后矛盾。”</p>
李隆基若有所思的缓缓点头，“有道理……说下去！”</p>
高力士说道：“定下请君入瓮的计策之后，萧珪还联手安西大都护府派往突骑施军营的和谈使臣来瑱，一起把拨换城的平民百姓安全送到了城外。但这时又出了一个岔子，突骑施人把一部分百姓抓了起来，借此威逼萧珪提前出城投降。随后，拨换城镇将高舍鸡之子高仙芝，私自把萧珪囚禁起来，然后自己冒充萧珪去往突骑施的军营投降，因此救出了那一部分被捉的百姓。”</p>
李隆基好奇道：“如此假冒，难道突骑施人就没有察觉？”</p>
高力士答道：“圣人所虑极是，没过多久高仙芝就暴露了，但是来瑱与获救的百姓们却并不知道这些内情。安西大都护府也就因此认定，当真是萧珪本人投降了突骑施，因此才有了此前那一份，揭露萧珪阵前投敌的奏疏。若非裴蒙亲自参与了此事，对个中细节了如指掌，并在拨换城沦陷之后得以生还，我们恐怕很难弄清其中真相。”</p>
李隆基立刻问道：“那么萧珪本人，究竟去了哪里？”</p>
高力士摇了摇头，“高仙芝被突骑施人识破真面目之后做了俘虏，同时裴蒙也被捉了起来。虽然后来裴蒙得以获释，但此时拨换城已经沦陷，萧珪也就不见踪影。但据裴蒙提供的消息来看，萧珪应该是有机会走密道逃出拨换城的。但拨换城沦陷之后起了一场大火，城中一切尽被焚毁。萧珪的行踪，也就变得难于捉摸了。”</p>
李隆基有些郁闷的轻哼了一声，“说了半天，仍是一个生死未卜，行踪不定！”</p>
高力士说道：“陛下，现在至少可以确定，萧珪并未阵前投敌。不仅如此，他还身先士卒抗击敌人，亲历血战死守城池。他非但不是卖国求荣的叛徒，还是铮铮铁骨的英雄男儿啊！”</p>
听闻此语，李隆基的脸色果然变得好看了一些，还对高力士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p>
高力士微微一笑，以示回应。</p>
总能把准皇帝的脉，说出他最想听的话，这就是高力士的本事。</p>
“英雄男儿”四个字，明着是在夸萧珪，暗底里却是在宽慰李隆基之心，并有溜须拍马之嫌。李隆基明明知道高力士有此用心，偏也十分受用。</p>
这就是他们君臣二人花费数十年时间，所建立起来的：默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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