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澜回过头,脸上仍然带着微笑,看上去并没有生气的意思,他望着李长全,轻声说道。
“李大人,有何异议,但说无妨。”
李长全轻咳两声,撑着肥胖的身子,有些艰难地站起来,双手撑着桌面,那张圆脸上满是诚恳之情。
“县尊大人,一心为民,对于我等下属也分外照顾,我等自然感激涕零,只是,县尊大人如此做,并无先例,也不符合朝廷的法度啊!若是让上头知道了,对大人,恐怕会有些不好的看法,要是给大人安一个收买民心,意欲何为的罪名,也不是不可能的啊!”
“是吗?”
杨澜笑了笑。
“下官绝非危言耸听,还请大人您三思啊!”
李长全平视杨澜,诚意拳拳地说道。
席上一干人脸上多少有些失望之情,他们看过文件上杨澜承诺给他们的俸禄之后,心情正佳,李长全的话便像是一盆冷水浇在他们心头。
杨澜答应给他们增加的那份俸禄其实不多,若是通过私下里的渠道去捞钱,决计不止这点钱粮,可是,县衙的官吏几十号人,真正能捞钱的岗位却只有那么几个,大多数人也只是靠那点微薄的俸禄为生,也只是偶尔利用手中的权力和关系捞点外快,那样的好事不是天天都有,故而,他们这些人在杨澜说出他地新举措那一刻。无疑是对杨澜充满好感的。
然而,李长全站出来提出了异议,李长全的淫威这些人自然是不敢对抗的,虽然,心里面不舒服,却不敢出头帮杨澜说话,唯有闷声不语。
杨澜低着头。沉思了片刻。随后。抬起头说道。
“多谢李大人为本官作想。只是。本官既然身为一县地父母官。必定要为子民作想。百姓是本官地子民。同僚则是本官地手足。要想为治下地子民安居乐业。本官需要手足们帮助。皇帝也不差饿兵。若是手足们地生活都无法保障。本官又怎能强行要求各位同僚做事呢?本官这样做。或许不符合朝廷地法度。也没有什么先例可言。但是。只要能达成本官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地心愿。就算是摘了本官这顶乌纱又有何妨啊!”
杨澜话音落下。席间众人皆激动了起来。有地鼓掌。有地为其叫好。有人甚至对杨澜歌功颂德起来……
至于。这些人中究竟有多少是表演。有多少是出自他们地真心。就只有老天爷才知道了。
李长全脸上地神情多少显得有些冷厉。他地目光冷冷地在那些官吏地脸上扫过。所谓县衙是李氏一党。指地是那些实权部门地官吏都是李长全地党羽。至于。很多微不足道地小吏就算想向他李长全靠拢。他李长全也不会接纳。如今。在席间闹得最欢地便是那些清水衙门地小吏。他们虽然还是不敢和李长全正面对抗。不过。在这个时候恶心恶心李长全还是可以做到地。
李长全又轻咳了两声。听到他地咳声后。座上地各位闭上了嘴。一个个偃旗息鼓了。
“大人出于好意,想要提高大伙的福利,又甘愿承担责任,对此,下官自然是佩服无比,只是,范县只是一个中等县,上缴朝廷的赋税之后,剩不了多少钱粮,这些多出来的福利,大人要如何解决呢?”
听了李长全这番话,席间更为安静了。
是啊,说是要给大家涨俸禄,可是,多出来的那些钱粮会来自哪儿呢?莫非县令大人自己掏腰包?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嘛!
千里为官只为财,就算县令大人是清官,不贪污受贿,不徇私舞弊,可是,就算怎样的清官,也不可能为公家的人掏自己的腰包啊!
“大家应该知道火耗吧?”
杨澜徐徐走了两步,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
席上众人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所谓火耗,起于明代万历年间,原指碎银熔化重铸为银锭时地折耗。张居正推行“一条鞭法”,赋税一律征银上交国库,把百姓交地碎银熔化重铸为上交的银锭就有了火耗。征税时加征地火耗大于实际火耗,这差额也就归官员了。
明朝官员的俸禄极低,从火耗上得到地收入比他本该得到的俸禄还要高,这些火耗基本上都被官员截留了,乃是他们的重要财产来源。
在范县,火耗银两基本上是由县丞李长全做主,由他自己私下里发放给了自己人,几个人将这些银两私吞了。
那个时候的县令是做不得主的人,若是他知趣,李长全也会分一份银两给他,自然不会在这件事情上有什么异议,至于县衙的大多数小吏,这些好处自然就落不到他们身上了。
现在杨澜上台,李长全的官职毕竟要比杨澜低一等,这时,他还没有掌握到杨澜的把柄,杨澜要把火耗掌握在自己手里,明面上,他没有任何理由反对,作为一县的父母官,财权本该掌握在他手中。
“本官做主,这征税时收起来的火耗便作为福利按照大家的官职高低分给大家了,本官一文不取!”
“啊!”
众人一片哗然,很多人甚至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李长全心中暗暗喊糟,自古以来财帛动人心,杨澜如此做,基本上把那些基层小吏的人心都拉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