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明霞根本没有想到自己还会见到这个人。她曾经做过无数憧憬无数美梦,都与这个人有关联;后来,这个人竟然如此对待自己。自己终于忍耐不住,却终于棋差一着。这个人居然在自己的重重追杀下逃出了性命。
刘明霞一直不相信居然有人原因用自己的性命来换取眼前这个人的存活。直到真正看见了眼前这个人,才真正明白,自己的刺杀,竟然完全失效了。
眼前这个人踏雪而来,脸色也像雪一样冰冷;头上肩上有几朵未曾融化的雪花停驻在那里,静悄悄没有变化的迹象,似乎永远也不会融化。
刘明霞没有站起来。她看着来人:“你来看看阶下囚的样子么?”
铁穆看着她,他实在不理解这个女人:“我没有兴趣看你的什么样子。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置我于死地?甚至拿出一整个家族做赌博?”
刘明霞冷笑起来,尖利的笑声刺破冰冷的屋瓦:“居然是为了这个?你居然不明白?你以为自己做的事情能够埋过所有的人?你的设计的确很巧妙,可惜,我们也不是十足的笨蛋!”
铁穆看着她那声嘶力竭的神色,黯然道:“原来是为了这个。的确,我对你们家,刚开始时候就没有好意。但是我不明白,我到底没有动你们。你为什么就一定要杀我?我们之间的仇恨,真的到那种不是生死不能化解的地步了吗?”
刘明霞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真想不通竟然有人可以装假装倒这个程度。她看着这个自己曾经倾心的男人,自己曾经寄托了少女最美丽梦想的男人,这才知道自己当初的错误有多么可笑。“你以为,你那个最无耻的行动能够瞒住所有的人?你讨厌我,那也罢了,却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将我扔到妓院的门口,将我像扔一块抹布一样扔给那个花花公子!”
铁穆脑海里轰隆一声,说道:“有这样的事情?”
刘明霞冷笑道:“你不用装出什么无辜的样子来。那日派人将我骗走的是你的军士,那顶轿子是你的轿子,是也不是?我虽然是乡下人,却也认识,那绝对是皇家的制式。”
铁穆还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其中一句话却听清楚了。转过身来,他用怜悯的目光看着这个女人:“有一件事情你似乎不知道。我到这里来是奉了帝命,不是来游山玩水的。我怎么可能千里迢迢的带上我的轿子来?”
说完话,铁穆转身离开,想了想,又回过头来,告诉呆若木鸡的刘明霞:“你只放心。这件事情究竟是谁干的,我会查个水落石出。不管是谁干的,我都会杀了他,为你殉葬。”
铁穆转身离去,肩头的冰雪,依旧没有融化。但是,刘明霞却听得出,那人冰冷的声音里,已经有了一丝暖意。她颓然躺下,暖意又如何?一切都已经不可挽回——自己的行为竟然是那么莽撞那么愚蠢……假如自己早一点想到这个问题……假如自己听从伯父一句话……假如那个温磬不是一个草包……
整个家族都将为自己殉葬。想到这里,她突然跳了起来,大声叫道:“放过我的弟弟,行不行?放过我的弟弟,他还是个孩子,在这件事情中,他完全没有责任!”
没有任何回答,那冰冷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远。
生死陌路。昔日的言笑晏晏,昔日的软语温存,都化作了这漫天的冰雪。
刘明霞站了起来。或许是到时候了……毕竟那个人答应过自己,要为自己复仇。
刘明霞当然不知道,铁穆在亲口宣布了她的死刑的时候,心中充满的,也是悔意。假如自己当初不如此草率的与人逢场作戏;假如自己能够真正将刘明霞的事情放到心里去;假如自己多一点警觉多一点思考;那么,一切都不会发生。是自己亲手毁灭了刘明霞,那个曾经有野心却还不失单纯的女孩儿;是自己亲自杀害了二十多名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卫士;是自己害那个有奇才有谋略的少年书生,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是自己害了那个皇甫家的女孩,好好的身子上,竟然留下了大大小小七八处伤口。
王长虹的伤势,他很自觉地没有让任何侍卫插手,却叫韦勇达去找几个女孩儿来侍奉。韦勇达显然明白他的意思,用深沉而感激的眼光看了他一眼,然后去找人了。而郦君玉的伤势本是叫自己的侍卫去照看的,但是那个小书童却长了非常倔强的脾气,坚决不让其他人插手。一定要亲自照看。也只索罢了。
脑子里纷纷乱乱的想着,却不自觉走到了王长虹所在的院子门口。想进去,却又迟疑了一番——里面是一个女孩子——想着,终于挪移开了步子,来到郦君玉院子外。后面的侍卫显然有一些不解,但是还是跟着主子的步伐走。正要进去,却看见李玉飞走了出来。李玉飞见是殿下,急忙要行礼,铁穆挥手阻止了,便问:“如何?”
话只有半句,但是李玉飞自然知道主子问什么。回道:“又来了一个想拿赏的,却也还是老话……不过她说,有七八分把握,我已经叫她开药去了。”
铁穆知道所谓“老话”就是“死生由命”那句话。不过听到“七八分把握”,还是一喜,急忙说道:“让那个大夫歇息在这里,好时时照看。”李玉飞道:“臣下这就去安排。”迟疑了一下,出去了。铁穆走进房子,却看见那个小书童荣兰走过来,给自己行礼,脸上却还有泪痕。忙叫免礼。在病床前站了一会,又问了荣兰几句话,但是心里到底憋闷得很,终于还是出去了。
铁穆不知道,就刚才一迟疑之间,李玉飞有多少话吞回了肚子里。是的,李玉飞现在心里很乱,他明白,自己知道了一个本不应该知道的秘密。他应该将这个秘密原封不动的忘记,还是要将这个秘密告诉自己的主子——殿下?
李玉飞听到了那个大夫——那个接生婆与那个小书童的对话。就在刚才。
郦君玉病情严重,铁穆病急乱投医,发布湖广公告,只要能够诊治郦君玉的,一律予以重赏。没有想到,三四天时间过去,一个有把握的也没有。李玉飞又擅自作主,提高了悬赏的金额。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不,连女人也想要拿赏赐了。今日来的是一个老婆子,四十多岁年纪;据说曾经是本地一名著名儒医的女儿。如今她父亲已经死了,她却自称学了父亲的三分本事。不过其实也没有人找她看病,她最常做的,不过是给女人接生,并且治疗治疗妇科疾病什么的。李玉飞将她带到郦君玉房间,自由荣兰接待,自己就出去了。没有想到,回来的时候,却听见了荣兰与大夫的对话。
那老婆子的话是非常谨慎的:“小姐的身子是掏弱了。老婆子看来,小姐这两年里,就受过一次重伤,不知是也不是?重伤之后又长年奔波流浪,没有好好调养;这下子受伤,将积年的旧疾都诱发出来了……”老婆子唠叨的话还没有说完,李玉飞的心就已经要跳出来!
老婆子说到了一个词:小姐!
小姐!难道这郦君玉……也是女子?
李玉飞不相信,他紧张的摒住了呼吸!这时,他听见“扑通”一声,似乎是什么重物落在地上;就听见了荣兰的声音,声音哽咽:“求妈妈救命!”
又听见拉扯的声音,老婆子说话:“管家,您这是做什么?我既然来了,一定尽心尽力治好小姐的病……再说,小姐对我们家的那个小子也有恩惠……”
听见荣兰的声音:“妈妈,不是这个。我不会疑心您会对我们家……公子不尽心的。我想求您记住一件事情:您救治的这位,是公子,不是小姐!”
听见老婆子惊讶的声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