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面的响动,惊动了外面的众人。大家进来,见此情景,都不免手忙脚乱。好在严李氏就在隔壁住着,她到底是内行,吩咐自己一个徒弟:“你先去要三两老山参,快熬好了,快送过来!”嘴上说话,手上不停,三下五除二的将创口处理好,将血止住了。但是面对这孟丽君这般情况,她心也忐忑起来,急忙叫人去请铁穆,去请其他大夫。荣兰抹了一把眼泪,问严李氏:“严妈妈,我家公子的身体,是不要紧的罢?”声音里却是惴惴不安。
严李氏看了荣兰一眼,没有说话,却摇了摇头。荣兰的眼泪又出来了。严李氏却也来不及安慰荣兰,飞快下手写了一个药方,交给另外一个使女:“去,要快!”
铁穆众人匆匆赶到。见严李氏正在病床前忙碌,不敢惊动,便问荣兰:“怎么回事?方才都还好……”
荣兰哪里能说实话?抹了一把泪,说道:“我也是不知。也许是累着了吧。”倒是严李氏听见了,说道:“公子身体原先得过一场大病,已经淘空了。这几日虽然好转,到底还是劳神不得的。近日或许是什么事情劳累着了,才会反复……是小妇人考虑不周,望殿下责罚。”
铁穆默然,说道:“他这情形……不打紧吧?要休息几日,才能够好转?”严李氏一时难以回答。铁穆等候不得,已经明白,说道:“你尽力而为吧。如果真有万一,我也绝对不会责怪你……”说着,声音有些酸涩,便急忙走出去了。众人跟了出去。
李玉飞留了下来,对严李氏道:“你只尽力就是。如果要什么东西,你只对我开口就是……即便是要千年的人参,我也会去寻找过来。”严李氏默默点头,李玉飞又在一边看了半日,终于还是出去了。刚走出门去,却看见王长虹与韦勇达匆匆过来。点头打了个招呼,王长虹就着急地问:“怎样?”李玉飞摇头,不忍再作交谈,急忙就走了。
王长虹转头看韦勇达,终于说道:“是我害了郦先生。如果不是我缠着他说了半日话,他也不会累着……”韦勇达说道:“这般事情,也怪你不得。谁能预料到……”安慰着,两人一起走进郦君玉房间。
严李氏见郦君玉呼吸已经渐渐平稳,一时半刻是安全的了,便收拾起身,说道:“荣兰,你看着。我去看药去。就在隔壁。有事你叫唤一声。”荣兰点头,严李氏出门,却正好遇见要进门的王长虹与韦勇达。也没有多说话,鞠躬就出去了。
荣兰见来的是王长虹与韦勇达,她是知道郦君玉心病的,如今公子生死不知,王长虹的事情却是耽误不得。孟丽君没有告诉过荣兰王长虹的真正身份,但是就半日前与王长虹的一席密谈,甚至需要荣兰出外望风的密谈,荣兰已经可以对王长虹身份做出准确的判断。于是对韦勇达说道:“韦将军能否到外面去一趟,我家公子病前,曾经有几句话想要告诉王将军。”韦勇达略略有些诧异,点头就走了出去。
王长虹看着荣兰。荣兰说道:“公子病前,曾经要叫我去找你。虽然没有说,但是我知道她的意思。她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情——殿下的夫人姓刘,是武威侯的长女。方才我们才知道的。她这病,一半也是因为后悔耽误了你,所以……”
这话传到王长虹的耳朵里,又不啻是一个晴天霹雳!但是她终究是经历过更大变故的,只片刻就恢复正常,说道:“多谢你告诉。郦先生的恩德,我皇甫家是报答不得了。等你公子醒转,请告诉他,王长虹也是经历过事情的人,会谨慎的,叫他放心。”荣兰点头。王长虹走出门,却看见韦勇达正默默地看着花园中凋零的草木。
孟丽君这一昏迷,又是整整四日。荣兰与严李氏轮班守着,见她脉象一日比一日差,心中的仅存的那一点希望之火,也渐渐熄灭下去。铁穆刘真等人日日过来两趟,大家心中也明白,只是不肯死心罢了。李玉飞来的更勤,如果不是出去公干,是每个时辰都要过来一趟两趟的。也来了几个大夫,却没有人敢于下方子;来一个,众人的希望燃起一点;等走一个,众人的希望又被带走两分。见了四个大夫之后,铁穆终于不再见任何大夫。
到了第四日,严李氏终于禀明铁穆:“殿下,我要下重药了。或许下重药,能够激发出她的生命潜力;但是也或许下了重药只能够让她回光反照……您决断吧。”
铁穆看了严李氏半晌,终于说话:“你去做吧。我在隔壁等着。”
针灸于汤药双管齐下,半个时辰后,孟丽君终于再次醒来。严李氏摸了摸脉象,也不说话,只叫荣兰去将铁穆请来。荣兰见严李氏脸色没有半分轻松反而更加沉重,已经知道严李氏的判断。照做了。铁穆也心中明白,也不问话了,只走了进来。进来时候,孟丽君刚刚睁开眼睛,第一眼就看见铁穆。
看着铁穆的脸色,孟丽君已经明白自己的情况。闭上眼睛养了养神,便听见铁穆的声音:“明堂,你还有什么事情,就说了吧。孤一定都帮你做到。”声音却有些颤抖。
哦,我要死了么?孟丽君想着……这个文学空间里,我有太多的牵挂……我绝对不能死……如果我死了,那阎罗殿里的家伙会不会再派一个灵魂过来顶替我?……殿下,虽然我也情愿为你死……各种胡乱的念头纷至沓来,重重喘着气,却终于开口……“临安那边,有……消息了么?”孟丽君也实在没有想到,自己一开口,竟然还是这句话。也许是扮演这个谋士的角色太久了吧?
铁穆也想不到郦君玉开口还是这句话。禁不住流下泪来了:“没有任何讯息。你放心。”
没有讯息,那就是好消息……孟丽君闭上眼睛想……在原著里,刘燕珠曾经当过好一阵皇后……也就是说铁穆有当皇帝的命……如果阎罗殿里的那群家伙是按照原著来安排人物命运的话……那么铁穆的这一番行为,说不定还误打误撞对了……假如临安是将铁穆当作皇位继承人来考察的话……终于理清了一个思路——“殿下,如果半个月之内临安还没有来任何申斥旨意……就说明,临安有可能对您抱有更大的希望……您得多留一个心眼……该断则断,多学习今上的处事法子……”
铁穆万万没有想到郦君玉竟然说出了这么一句话!郦君玉的意思很明白,自己的皇祖父,有意跳过自己的父亲,将自己当作皇位继承人!他凭什么做出这么一个判断?虽然一肚子疑问,却也知道不是问话的时候,只说道:“你放心。我会留意的。”
说了一大堆话,孟丽君的气息又窘迫起来;好半日才平息下来,继续说话:“将王长虹留在湖广,镇压形势……带韦勇达进京,作为亲信……王长虹是女子,即使留在远处,也不会有什么异心……只要殿下答应帮助皇甫家平反……”
铁穆想不到他在病中,考虑事情还是如此周到,点头答应,说道:“我会照做的。”
孟丽君又闭上眼睛,喘息了两口气,说道:“外戚可恃,但不可久恃……您要记住这句话……”
铁穆终于忍不住,落下了两滴虎泪,只说道:“我一定记住。”
孟丽君见他如此,忍不住微笑起来,说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活下去……”动了动嘴唇,却终于发不出任何声音——又昏迷了过去。
铁穆急忙叫严李氏。严李氏奔过来,摸了摸脉象,说道:“暂时还平稳,但是估计熬不过两日了……她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殿下,您先回去了吧。”铁穆站了起来,吩咐李玉飞:“如鹏,你在这里呆着,他如果再醒来,有什么话也好告诉……”李玉飞点头答应。
铁穆再看了郦君玉一眼,目光转向荣兰:“你知道的,你公子……可还有什么心事么?”
荣兰看着铁穆。殿下的眼睛里全是血丝。“我家公子记挂的,可能就只有皇甫元帅的事情了。”迟疑了片刻之后,她终于开口问出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殿下,假如一个女子甘愿为您出生入死,您会辜负她么?”
铁穆立即明白了。荣兰也知道王长虹的女子身份,要为皇甫长华讨一个准信。当下回视着荣兰,语气异常肯定:“你放心。”
铁穆终于出门去了。这湖广有一大堆事情啊。
当下众人都不存万一之想。荣兰默默将东西收拾妥当,心里已经作好打算——小姐真的去了,自己也跟了去。小姐的身份必然暴露,但那也已经管不得了。可以托李玉飞将自己两人的骨灰带回京师交给老爷吧?带灵柩太不方便了,而且也不吉利。骨灰稍微好一点……小姐已经将性命交给殿下,殿下肯定会帮助皇甫公子平反的了……殿下刚才已经给自己回复了。自己实在没有什么好担心的。这么想着,心情竟然也平静下来了。
铁穆根本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连与郦君玉诀别的机会也没有等到。
郦君玉又熬了两天。这确实出乎严李氏的预料。铁穆也过来三回,但是每次郦君玉都是闭着眼睛昏迷着,只能够看了半晌后离去。这一日方从郦君玉处回来,却看见铁骑的亲近侍卫赶进门来,已经在书案前等候多时了;见了他,就立即说话:“陛下让殿下立即回京!太子殿下病了!湖广的事情,暂时交给刘真打理,新任平章政事过两日就到!”
什么?铁穆几乎站立不稳!郦君玉生死未卜,而临安又传来了这样的消息!
匆匆叫过刘真与李玉飞,做出安排,铁穆就扬鞭上马,赶回京师……郦君玉很重要,但是自己首先是父亲的儿子!对着还在昏迷中的郦君玉,铁穆只好这样告诉自己!
几日之后,铁穆赶回了临安。见城门附近旌旗依旧,这才略略放下了心。但是回想起湖广的郦君玉,他的心又憋闷起来……郦君玉,他死了——绝对已经死了——自己给国家折损了一个栋梁之材!
刚刚赶到临安城门口的铁穆,自然绝对想不到,等待他的是什么。<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