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丽君与邱清三人说话的时候,荣兰已经一路小跑,来到了武威侯府。但是,守门的却告诉她:武威侯——李玉飞进宫当值去了,不在!
既然如此,荣兰就立即改变主意:“请禀报郡主,在下是新科举人郦君玉的书童,有要紧事情求见!”
求见郡主?守门人不免多思量了一会,但是荣兰那急切的眼神终于让他决定下来:“如此,请小哥稍稍等待一会!”
见了安平郡主,将事情解说明白。只听了两句,安平也知道事情重大,立即决定:“我立即进宫!我只怕事情说不清楚,荣兰,你与我一起进宫!”
带我进宫?荣兰是真呆住了:“郡主,我进宫……会不会不方便?”
安平道:“事有轻重缓急,荣兰,不须有什么顾虑,你跟我进宫就是!只有你,才能够将你公子的计划讲清楚!”
也来不及叫轿子了,安平叫马夫牵来两匹马,与荣兰跨马就走。见一路之上,冷冷清清,心稍稍安定一些。不过是一支香的工夫,就到了宫门外。荣兰是第一次见到皇宫,但是满腔心事,也没有心思观看,只感觉虽然雄伟,却依旧不及自己想象的那么金碧辉煌,如此而已。
守门军士都是认识安平这个爱闹事的郡主的,但是见她带了陌生男人跑来,自然要拦住闻讯。安平也不回答,只说道:“等会再回你地方说话,现在,有万分紧要的事情,我要先进去了!”将两个前来问话的士兵推开,就直往里闯。士兵自然不敢拦郡主,但是见荣兰也跟上前,却是非拦截不可。端起明晃晃的长枪,将荣兰拦在外边。
安平回头,见荣兰被拦在外面,急得直跺脚,想了一想,说道:“你且等着,等会总有人来叫你,你注意不要失了礼数。”便直接往里面去了。
荣兰听她吩咐“不要失了礼数”,不由啼笑皆非。礼数礼数,自己又哪里知道什么皇宫的礼数?就是这安平郡主,她也不知道多少礼数吧?
也不过等了一枝香的工夫,果然有小太监前来,尖着嗓子叫道:“皇后宣荣兰书童进宫。”
小太监引着荣兰疾步前行,穿廊绕榭,也不知经过了多少建筑。荣兰虽然不是路痴,却也给绕昏了方向,只知道跟着走。心中忐忑,周围景物也未曾注意细看。片刻到了一座极大的宫殿面前,小太监带着自己疾闯进去,知道是到了。却不知是什么宫什么殿。方才也看见廊檐下的匾额。但是那些弯弯扭扭的字荣兰是一个也不认识。
小太监放慢了脚步,荣兰也敛定了心神,放松脚步,端正神色,低头跟进。听见小太监尖声禀报:“禀皇后娘娘,那小书童带到。”
荣兰垂着眼帘跟在后边,也立定了脚步。看见前面有珠帘,珠帘后有隐约的人影,中间坐着的是一个比较富态的老太太。心知是皇后了。皇后身边有一个窈窕的身影,看样子是安平。边上还有两人坐着,一个是中年女子,一个却似乎颇为年轻。虽然有些好奇,却不想敢多看。
听禀告,荣兰就已经知道这个老太太就是当今皇后了。她本来就是大户人家家里出来的丫头,见多礼仪规矩,虽然在小姐的骄纵下养成了咋咋呼呼的个性,但是在外人面前,却是个绝对的模范丫头。更何况这一年多来,见多了大风大浪?虽然片刻之前还有些忐忑,但是临事之时,却完全镇定下来。当下低头跪下,朗声说道:“小民赵荣兰拜见皇后娘娘。”
皇后转过目光,看了安平一眼,心下已经有了几分诧异。不是什么人的书童在自己面前都能够保持镇定的。当下问道:“方才郡主说起,今年的举子正准备闹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且说来。”
荣兰口才本来也还不错,当下条分缕析,言简意赅,将事情解说清楚。又续道:“我家公子说,如今举子被人蒙蔽,受人利用,然而总体来说,还是一腔持正报国之心,或者有小乱,但是绝对不会有大乱。然而怕学生到来之时,朝廷震惊非常,严阵以待,将御林卫集中一处,其他各处空虚,却是给居心叵测者可趁只机。制造谎言,趁机动乱,也非不可能。故我家公子欲转告李将军,学生若来,平常心对待即可。举子所习,俱是忠君爱国之道,晓以大义,当可缓和矛盾。切切不可仓促之间,以学生为大敌,松懈皇城防务,以免因小失大。”
听他说得清楚,皇后也不由点头,说道:“你家公子此举,虽然逾越,却是一腔忠君爱国之心。既然如此,哀家亦也应禀明圣上。如今事急,你且出宫去吧。”
站起身来,吩咐道:“去除仪仗,直接摆驾保和殿。”
荣兰得了皇后一句答复,心中放下一块大石头,急忙答应,跟随小太监出去。三步并作两步走,心早已飞到了公子那边。却不知公子怎么样了?不要吃亏才好!
登闻鼓院。
见举子们气势汹汹而来,登闻鼓院的大小官们吏们卒们,早就很见机地躲到一边去了。王安国抡起鼓捶,捶了半天,里面却一点动静也没有!手臂酸痛,怒从中来,骂道:“登闻鼓登闻鼓,有个屁用!”
便立即有举子接口道:“不如砸了它!”
破坏是很具有传染性的。立即又有举子附和:“砸了砸了!天子受人蒙蔽,官吏与奸王沆瀣一气,我们要这大鼓何用!”“砸了!”“砸了!砸了!”“老子来动手!”
很快,大鼓被推倒,立即有举子搬上石头,恶狠狠地砸了下去!“砰”地一声巨响,牛皮飞溅,倒似放了一个震天雷一般。举子们还不解气,你一石头,我一砖头,大鼓大架,立即成了一堆烂木头。连带着登闻鼓院的大门,也被砸地坑坑洼洼,惨不忍睹!
王安国跳上石狮子:“列位,圣上受人蒙蔽,贤王下狱濒死,我等绝对不能坐视不理!如今上告无门,列位有何良策,快快说来!”
下面纷纷杂杂的声音里,一个声音特别响亮:“如今之计策,我们唯一法子,就是仿东汉故事,叩阕告御状!”听这声音,却是方才提议要砸鼓的人。陈慎言心中一动,向那人望去,却是一个极其陌生的脸孔。心里却不由暗自奇怪起来。诗会是自己发起的,参加诗会的人,自己一个个都见过交谈过,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加入这一支队伍?心里隐约想到了什么,一时却又抓不住。
立即有声音道:“但是这事情危险,很多人不敢去!”
有人说道:“不敢去的是孬种!”
有人叫道:“是男人的都去!不是男人的,回老家抱老婆抱孩子去!”
这话极有煽动性。有老成者如陈慎言之流也隐约感觉到不妥,但是大局已定,自己力量微薄,又如何抵挡?大家都存了个不做无用之功的心思,竟然都没有反对。
当下,大家气势汹汹,离开登闻鼓院,取道柳林街,要前往正阳门。
是,柳林街还没走上一半,举子们就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两个人,挡住了去路。
柳林街街面并不宽阔,如今又是大雪之后,路上少有行人。这两人站在路面中间,显得分外显眼。
这其中一人却是很多人都认识的,就是半日前将苏才女抛下自顾自走人的那一位。还有一位陈慎言却也认识,姓全名英字如杰,河北人氏,是口才极好的一个人。见这两人拦在路面中间,隐约知道两人来意,不免有些担心,当下不等站在最前面的王安国等人开口,分开众人,抢上前一步,说道:“二位仁兄请了。”
孟丽君见陈慎言抢上前来,隐约也猜到他维护自己二人的意思,心里也暗自存了一份感激,当下长揖到地,说道:“列位仁兄请了。”
陈慎言作揖道:“却不知二位仁兄站在此地,有何用意?莫非是想加入我们,欲有所为?”
孟丽君笑道:“非也。不过是有些经义问题,甚是不解,听说列位仁兄将经过此地,特地前来,欲求解惑耳。”
这话虽然温婉,但是在前面的几个人岂有不明白他用意的。王安国最是急躁又最是侠义的性子,当下听得不耐,大声说道:“婆婆妈妈,你却绕什么弯子?想要拦住我们是也不是?不管你是好心还是恶意,今日之事,你还是免开尊口吧。要加入我们,那我们当然欢迎,但是其他的目的,我们却是懒得与你浪费时间。让开道路吧!免得我们大队人马上来,将你们挤坏了!”
当下又有几个急躁的声音附和道:“王兄与他啰嗦什么?将他们挤到一边也就是了!”“不知好歹还要拦路,先吃我两拳!”“想要打架是也不是?咱难道还怕他?”
孟丽君冷眼旁观,知道这一群人中,这站在前头的几个,就是领头闹事的,大都都是如这王安国一般,都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又是一肚子急着要闹侠义的。真正要挑事端的几个,应该都是躲藏在中间稍稍靠前位置的,这样挑事端容易,又不会太惹人注意。
现在要说服这一群人用比较文明的方法来解决问题,方法也很简单,只要将前头几个说服就可以了。那些真正要闹事的,顶多就是在底下闹哄两句,绝对不会出头与自己舌辩。自己要阻止这一场“学生运动”,只要能够将前面这一群人说服就行。
但是,自己总共只有两个人。如果不能说服他们,自己两个人很可能被这三四百个书生揍得连皮毛都不会剩下。虽然说书生最讲究“君子动口不动手”,但是被激怒的一群书生,绝对比一群大兵文雅不了多少。别的不说,从登闻鼓院传来的那一声巨响就是明证。
但是,自己两人,已经没有退路。即使有退路,自己也不能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