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顾锦书可做不了主，于是两双眼睛同时聚焦到叶萝的方向，叶萝背着手从小屏风后绕了出来：“那就留下。”
陈肆离家出走，听上去很有八卦的样子，叶萝喜欢睡觉，但更喜欢听八卦。
一家三口下了楼，不过半个小时哭唧唧的陈肆就背着偌大的背包进了门。
到了客厅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地毯上，对着叶萝和顾锦书拜了拜：“爸妈，以后我当你们的儿子！”
饶是叶萝都没有反应过来，还是顾锦书和顾栖把他从地上拽起来安置在了沙发上。
叶萝指挥顾栖去拿果汁，视线在陈肆脸上扫了扫：“怎么了小屁孩？哭的眼睛都红了，你爸妈怎么惹你了？”
陈肆吸了吸鼻子：“他们不是我爸妈，以后你们才是我爸妈，顾栖就是我亲哥。”
他的视线略过顾锦书看向叶萝：“我吃的不多，而且很听话，以后你就有三个男人可以指挥了！尤其我知道全海城最好吃的餐厅都分布在什么位置！”
叶萝对他针对顾家家庭地位的判断还是挺满意的，笑眯眯的说：“看你如此诚意十足的份上……”
“不行！”顾栖快步过来把蓝莓汁往陈肆手里一塞，直接坐在了他和叶萝中间，挡住了两人的视线：“陈肆，你到底为什么离家出走？你倒是说说啊。”
陈肆拧开瓶盖灌了几口凉爽的蓝莓汁，感觉自己的思路瞬间被打开了：“顾栖，我这次成绩是第十四名对不对？我考进前十五了！”
顾栖点头：“对，你爸妈还给你买了最新款的游戏机。”
陈肆一脸不忿：“我都这么努力了，我都这么厉害了，我都做到我说的了，可是为什么我爸妈还是不满意。”
“怎么不满意了。”顾栖道：“不满意会给你买游戏机？不满意会给你加了一千块的零花钱？你别不知足啊……”
“你不懂。”陈肆的视线在顾锦书和叶萝身上转了一圈，道：“我今天临睡前下楼拿牛奶喝，结果你们猜怎么着？我听到我爸和我妈正在客厅密谋要生二胎！”
他的表情非常义愤填膺：“是我不优秀吗？我不努力吗？我的存在感不强吗？他们为什么要生二胎？”
叶萝和顾锦书对视一眼，眸光里闪过一抹茫然。15岁的少年居然还会因为这个问题跟父母吵架？
她属实没有对策。
顾锦书坐在叶萝对面的单人沙发上，端着水杯喝了口水，一直等陈肆愤愤不平的发泄完才缓声道：“陈肆，你的理想是什么？”
“警察。”陈肆还不太明白为什么话题突然转到了这里，但还是下意识看了叶萝一眼：“我喜欢警察。”
顾锦书颔首：“那你有没有想过实现这个理想需要什么条件？”
“好好学习，将来考警校。”少年说起理想尚且踌躇满志，连悲伤都忘了：“我已经在努力学习了，顾栖可以作证！”
顾锦书笑了笑：“除去好好努力以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父母的支持。”
“他们就我这一个儿子，为什么不支持？”陈肆理所当然的反问。
“就因为只有你这一个儿子，所以才未必支持。”顾锦书道：“首先即便是当今社会，警察也依旧是高危行业，其次你家偌大的家产，难道要靠你爸一力支撑？”
他顿了顿道：“他总会老的。”
陈肆一愣，显然把顾锦书的话听进了心里，他垂眸想了想：“你的意思，我爸妈在生个孩子就会支持我做警察了？”
顾锦书略一沉思：“未必。”
“啊！”
“我刚才说过了，警察毕竟属于高危行业，你是你父母的心肝宝贝，他们不一定舍得你进入这个行业。”
陈肆明显受到了打击：“可我想当警察。”
“你现在这个阶段有理想并愿意为了理想付诸努力是一件很酷的事情。”顾锦书尽量用简单的语言把事情解释清楚：“但是你不能用这件事作为筹码或者交换条件。”
陈肆很努力的理解顾锦书的话，末了表示：“那我该怎么做？”
“我不是你，我也没有办法替你做决定，我只能站在我成年人的角度给出切合实际但未必符合你心理预期的建议。”
陈肆眸光坚定的看着他：“顾叔叔你说，我听着呢。”
顾锦书笑容温润，一字一字缓缓道来：“我没有让你同意生二胎的意思，我只能说或许家里多个孩子，你未来的选择也会多一种可能。”
这句话算是直接敲在了陈肆的心头上，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
他觉着顾叔叔说的非常对，他有理想，并为了理想努力奋斗，这确实是一件很酷的事情，他今天跟同学提起未来的理想，别人还都夸他酷呢。
那些小屁孩有的只想继承家业当个老板，或者依附父母开自己的潮牌店，又或者靠父母的资助组织游戏俱乐部……
总之没有一个像他这么酷，未来想当警察。
但有一点顾叔叔说的也很对，如果家里就他一个孩子，他大概只能留在父母身边，继承家业，或者跟那些小屁孩一样依附父母做事。
他不想那样，那样一点也不酷。
沉思了半晌，陈肆抬起头来：“顾叔叔，我明白了。”
顾锦书微笑点头旋即话锋一转：“但有一点，你离家出走这种行为不对。”
陈肆张了张嘴：“……我也没打算出走，就想着到你家来。”
“但你爸妈不知道，她们都快急疯了。”顾锦书正色：“人之所以长嘴巴，就是为了让你学会沟通，一言不合就离家出走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
他也没多说，点到即止：“等会你爸妈来了，记得好好道歉。”
陈肆点头：“嗯，我知道了顾叔叔。”
顾锦书微笑点头，端杯子喝水的时候目光对上了叶萝的视线，他看到她朝他挑了挑眉，那表情好像是称赞。
顾锦书身心舒畅，一口气喝光了自己的白开水。
这片刻院子里起了喧哗，林叔很快就带着陈先生和陈太太进了门，两个人脸上的焦急在看到妥善坐在沙发上的陈肆后放松下来。
陈太太的表情说不出的后怕，几步过来把陈肆拉进怀里：“阿肆，爸爸妈妈不生二胎了，你不要跟我们赌气了，吓死妈妈了……”
陈先生则是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随后才跟顾锦书、叶萝和顾栖道谢。
陈肆从陈太太怀里挣脱出来，朝她和陈先生深深鞠了一躬：“对不起爸妈，我不该离家出走，我错了。另外我也想通了，你们可以生二胎，我没有意见。”
陈太太和陈先生先是对视了一眼，眸光里都是惊讶，陈太太搂着儿子：“不生了不生了，我们这辈子只要你这一个宝贝儿子就够了，爸爸妈妈挣下的这偌大的家业都是你的。”
一听这话，陈肆当即绷直了身子：“妈，我说真的，刚才顾叔叔都给我讲过道理了，我同意你们生二胎，而且以后我再也不会离家出走了。”
话毕他拉住顾栖：“但是今晚我想在顾栖家睡，可以吗？”
“可是明天一早我们还要回老家啊……”陈太太道。
“那就晚一点回嘛。”陈先生坐在了沙发上：“他想在这呆一晚上就呆一晚上。”
“好，谢谢爸爸。”陈肆说完就要拉着顾栖走，顾栖下意识看向叶萝，叶萝点了点头他才高高兴兴的跟着陈肆上楼了。
陈太太也在叶萝旁边的沙发上落了座，颇无奈的叹了口气：“十五岁的孩子呀，叛逆期正胜，我不过跟他爸闲聊了两句关于二胎的话，他就当了真，收拾了包袱离家出走了！”
她看着叶萝感慨：“还是你们家顾栖懂事，你教育的好，我们这个就是拍马怕是也赶不上了。”
叶萝难得自谦：“我倒是希望他发发脾气什么的。”
她牵着唇角，语气格外好听：“正好感受一下棍棒之下出孝子的气氛，不然我这手一直痒。”
陈太太笑：“懂事不好呀，像我们这个三天两头上房揭瓦的，因为照顾他，我两年老了十岁！”
陈先生接话：“可不是，你们顾栖说考过冯烨，轻轻松松就考过了，我听阿肆说他考试的时候还发烧，要不然指定全班第一了。”
他感慨道：“你们家顾栖是来报恩的，我们家阿肆就是来报仇的！”
顾锦书沉默，眼神复杂。
顾栖如此听话对他来说未必是好事，或者他在压抑，或者他依旧不敢放肆。
这对顾锦书来说，可不是个好消息。
四个人在楼下聊了会天，习惯早睡的叶萝打了个哈欠，陈太太和陈先生这才起身告辞了。
回到房间以后沉默良久的顾锦书终于开口问道：“顾栖为什么从来没有发过脾气？他也才15岁，难道他就没有不高兴、不满意的时候吗？”
“你是在问我吗？”
叶萝靠在床头抬手关掉了台灯，房间里瞬间暗了下来，只一盏小夜灯盈盈光亮，倒是显得她一双眸子晶亮好看。
顾锦书忙道：“探讨。”
叶萝又打了个哈欠，眼睛里蓄起的雾气染着光，让顾锦书有点看呆了。
她红唇微启：“顾先生，现在已经过了思考时间，况且你劝人不是很有一套么？怎么还来问我。”
她的话音落下，顾锦书却没什么反应，叶萝敏锐的察觉到他在盯着她看，一眨不眨的模样很有几分花痴。
眉梢轻挑，叶萝笑眯眯的看着他：“顾锦书，如果你再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挖掉你的眼珠子当摔炮踩着玩。”
顾锦书一个激灵匆忙收回视线，还煞有介事的说：“我没有啊，我看你的眼神很纯洁，顾太太不要冤枉好人。”
叶萝面不改色的，声音骄纵任性：“顾锦书，你是想造反吗？”
顾锦书忙道：“顾太太真的误会我了，我刚才是有其他问题想问。”
叶萝舒舒服服的躺进了被子里，大发慈悲的说：“好，那就再给你一个问题的时间，问。”
【我看你能不能说出个三四五六来，否则……哼哼。】
顾锦书的大脑死机一般口不择言的问：“那么你呢？你想过给顾栖添个妹妹或弟弟吗？”
勇敢的问出这话，顾锦书才后知后觉此刻的他胆子有多大，大概熊心豹子胆那么大。
他抬手压着心脏，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叶萝沉默了两秒钟，凉凉笑了一声：“顾锦书，拿上你的东西，走人！”
顾锦书的紧张瞬间转了慌乱：“抱歉，我就随口一问，顾太太晚安。”
叶萝清凌凌的眼神盯着他：“要么你自己滚，要么我动手让你滚，二选一。”
最后顾锦书还是选了自己滚，到门口还小声的叮嘱道：“早点睡，明天不着急起床。”
叶萝没理他，等房间的门被轻轻关上她忍不住的开始反思，她到底给了顾锦书什么样的勇气让他问出方才那个问题？
楼下顾栖的房间，两个大男孩还在聊天，顾栖追问：“你爸妈没跟你讲道理吗？为什么你听了我爸的话就想通了？”
“讲了。”陈肆道：“她们给我讲了孔融让梨的故事，试图用温情打动我，结果我越想越不开心，一气之下就离家出走了。”
“怎么讲孔融让梨还把你讲生气了？”
“我能不生气嘛，孔融既不是小儿子，也不是大儿子，照我爸妈这个逻辑，她们不光想生二胎，这是连三胎都准备上了啊。”
“行叭。”顾栖决定转移话题，省的在打开了陈肆的话匣子，于是问道：“你明天要回老家啊？”
“对，五一嘛，我们每年都回去的，你呢？”陈肆问：“你们打算去做什么？”
“我爸安排了郊县的农庄，我们去那边。”顾栖回想叶萝跟他说的话，兴致勃勃的表示：“可以钓鱼、烧烤、爬山、野餐……总之叶萝挺喜欢的。”
“我也想去。”陈肆来了精神：“你说咱爸妈能不能带我一起去？”
顾栖：“……你爸妈不会答应的。况且，叶萝很作的，我估计你肯定忍不了。”
陈肆笑嘻嘻的：“我倒是觉着你妈挺可爱的，关键她很酷啊！我到现在还记得她箭箭十环的名场面！啧。”
“没有箭箭十环，最低四环。”
“那都是她的伪装啊。”
“总之……”顾栖别别扭扭的说：“她脾气很大的，你可受不了。”
然后陈肆很突然又很直白的问了一个问题：“顾栖，你没担心过他们生个孩子就不宠你了吗？”
顾栖愣了一下摇头：“不会，我倒是希望他们生个孩子，不是都说孩子是夫妻之间的纽带么。”
“你爸妈还需要什么纽带啊，倒是我爸妈需要才对。”
顾栖沉默了。
他爸妈不需要吗？需要啊！
要知道他的老父亲顾锦书隔三差五的就会被赶出主卧，叶萝的性子又那么的随性，他感觉靠他老父亲一个人根本拴不住。
多个纽带很有必要。
两个人又海阔天空的聊了好久，直到夜幕深沉才有了困意，又撑着说了会话就各自睡了。
翌日一早，生物钟作祟，顾栖六点钟准时醒了，陈肆迷迷糊糊的看着他起床便问了一句：“天还没亮呢，你干嘛啊？”
“六点了。”顾栖迅速套上衣服：“我每天六点要准时起床陪叶萝跑步的。”
陈肆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才六点啊，还能睡一个小时呢……”
“你睡，我得下楼了。”顾栖道：“迟到了叶萝会生气的。”
他简单洗了把脸迅速拉开门跑了出去，陈肆翻了个身蒙上被子，想了一会也爬起来冲下了楼。
叶萝是最后下来的，她到门口的时候三个男人正巴巴的等着她，看到陈肆也在，叶萝笑了：“小哭包今天也跟我们一起跑步啊？”
“我才不是小哭包。”陈肆挺胸：“昨天是意外情况。”
“我们早上要跑六公里的，你能行吗？”
“必须行啊。”
叶萝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你加油。”
于是一家三口带上陈肆开始了小长假的第一跑，不出意外的陈肆咬着牙才坚持到了最后，四个人回到顾宅的时候陈家刚好来人接陈肆，陈肆上楼打包了行李麻溜的离开了。
路上他跟顾栖打听过，顾栖不光早六点要起床跑步，晚七点还要陪叶萝看新闻联播，之后还要打一个小时篮球才能上楼写作业。
这生活简直就跟军训一样啊！
他可受不了啊。
于是顾栖高高兴兴的送走了“意欲”跟他抢“爸妈”的陈肆。
一家三口吃过早饭，林叔已经忙前忙后的准备完了他们出行的所有东西，叶萝上楼收拾了一下行李，十点钟顾锦书开车，一家三口出发赶往郊县的农庄。
一路上顾栖都很兴奋，拿着手机拍了很多照片，精挑细选了几张准备发朋友圈。
一直在闭目养神的叶萝能够感觉到他偷拍了她，再看他偷偷摸摸的神态当即抬手取过他的手机，果然看到六宫格图片里混入了她的一个侧脸。
拍的人手大概心虚加手抖，侧脸都拍虚了。
叶萝啧了一声，顾栖忙不迭的道歉：“对不起，我马上删掉……”
叶萝看他：“你拍照技术能不能跟顾锦书学学，拍个侧脸都是虚的？我有那么丑吗？我侧脸的线条有这么平吗？”
她垂眸自己看了一下：“这鼻梁不是蛮挺的。”
顾栖的眼睛眨了眨：“不，你很好看，是我的问题，我拍照技术不行。”
叶萝捏着顾栖的手机打开相机的前置摄像头，挑了个滤镜，然后拉过顾栖的卫衣领子把他拽到身边，两个人拍了一张合影。
她仔细看了半天，不满意，删掉重新拍：“笑一笑。”
顾栖呲着大牙，叶萝：“……含蓄点笑。”
顾栖闭上嘴，笑的眉眼弯弯，叶萝这才满意的按了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