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从甘罗口中知道了李牧现在的藏身之所, 但顾衍并没有立刻去见他。事实上,顾衍根本就不打算去见这位声名远扬的李牧将军。在这点上,他和嬴政的态度是一样的。
甘罗既然已经将他救了李牧的消息告诉了嬴政, 那么在现在完善的户籍制度下,嬴政都不需要通过他,只要找个民部管户籍的小官就能知道李牧在什么地方了。
但从他得知消息到从渭南回咸阳, 这半个月的时间里, 嬴政没有召见李牧。
他就像是把这个名将忘了一样,一心一意的带着尉缭指挥前线去拿下赵国。
李牧不善沟通,即使从他得知的消息里李牧每年都要拿出大量财货与邯郸的达官贵人们交好,但从赵王对他的态度上来看, 他恐怕没有成功的挽救自己在这些赵国贵族心中的形象。而且,他带着秦赵将领的毛病, 秉持着将在外, 君令有所不受的信条, 天天在赵王的神经上反复横跳。虽然嬴政能够接受自己的将领在战场上随机应变, 临时改变计划,但他不能接受最后将领们连句解释都不给他。
他的这种不善于沟通,根本不能让君主对他放下戒心。
所以,他和嬴政都在等。
等这位老将军自己坐不住,来求见他们中的一个。
......
“祖父。”少年对着书房的位置叩首, 抿着嘴对屋内的身影说,“甘卫士安排我等居于此,可见丞相和秦王礼士之心。只是如今过去半月都无人来见,也无人来召,孙子心中惶恐,还请祖父明示。”说话的正是李牧的孙子, 李左车。
屋内的李牧已经卸了铠甲,正端坐在书案前细细看着这里留下的书。听那甘家小子说,这里是十几年前顾丞相在野教秦王政读书的地方。书架上留下的没有带走的书简虽然不多,但这几日看来,那顾家子不愧是凤鸣而生,天生英才啊!
“阿车,你说那顾丞相和秦王在这里读书时有多大?”
李牧没有回答孙子的问题,反而沉声询问道。
李左车今年二十又五,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心里自然好奇传说中十六岁就做太保,不到二十就为丞相的顾衍。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拉着甘罗问过如今丞相的事迹,听到祖父询问立刻回答道,“听甘卫士说,顾丞相建这书院的时候不过十岁。”秦王和顾丞相年龄相仿,那时也不过十岁!
“十岁啊。”李牧将手里的书简放回案几上。十四年前,顾衍还没有在七国推广纸张,就连他这里用的书都是竹简木牍。这么多年过去,这些简牍保持的倒是非常完好。李牧用手拂过上面苍劲的秦篆,低声笑道,“十岁啊,十岁。”
“秦国,天佑之,天佑之啊——”
“祖父!”李左车紧张的跪直,好像如果李牧不回答他的话,他就要闯进去了。
李牧用手支着案几,将自己慢慢撑起摆摆手对门口的李左车说,“我无碍。”在他手下压着的竹简上,赫然是几个小字,
‘风起,杀。’
写字的人显然不希望别人看到他的批注,将这几个字在‘王于兴师’的章句旁刻划的非常小。联想到这书的主人是曾经教导秦王的顾衍,能随便动他书的人非常少,在上面随便刻字的就更少了。
写字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李牧看着这三个字,抹了把脸一把推开房门,沉稳的对李左车道,“去信给狄道侯,就说我李牧愿归秦,望他能引荐一二(1)。那秦王和秦丞相不是想让我去见他们吗?那就去见好了。”
李左车点头表示明白,见自己祖父并没有意志消沉已经心下喜悦,在祖父走后立刻去提笔给自己的堂伯祖父狄道侯李瑶写信。至于自己的问题,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至于自己的祖父为什么不直接去见顾丞相,恐怕是拉不下脸!他一边写信,一边在心里想。那郭开小儿鼠目寸光,陷他家于不义之地,逼他家被迫接受秦国的好意才能保全自身。难道他就觉得,自己帮助秦国拿下赵国,秦国就会厚待他吗?
李左车想到这里,冷笑了一声。秦王重利而寡恩,轻德而重能,顾丞相仁义非凡但性格坚韧,不喜鸡鸣狗盗之辈,他一定会亲眼看着郭开那斯被秦王下令车裂于市的。
顾衍没有再关注李牧这边的事。李牧在赵时,他和嬴政天天研究怎么把他诓过来,如今阴差阳错的把人带到了秦国,两个人就对他失去了兴趣。尉缭是亲眼见着这他们两个研究李牧,然后又对他失去兴趣整个过程的。他只能感慨这两个人对敌国的臣子就像是那些薄情的郎君对曾经心爱的女子一样,得到了就失去了兴趣。
因为战场的事情顾衍真的不感兴趣,也不擅长,所以在这方面他很少在公开场合表达观点。而嬴政也忙着前线的事情,连燕朝都暂停了,所以顾衍难得的清闲了下来。
趁着机会,他带着韩徒去距离丞相官邸不远的太学去找张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