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吠陀经》,印度婆罗门教最古经典,共四部。
2.门侬,希腊神话中黎明女神奥罗拉之子,在特洛伊战争中被阿基琉斯所杀。文中指的是在埃及底比斯门农神庙每在日出时所发出的竖琴声。
在最深的睡眠当中,清晨也不会把我们抛弃。人们无疑有能力、有意识地来提高自己的生命质量,我从未看到过比这更令人振奋的事实了。
画出一张风格奇特的画,雕刻出一个惟妙惟肖的塑像,美化几个客观的对象,这的确很了不起;但无上光荣的事情是我们能够塑造或刻画出那种氛围与媒体,从中能使我们有所发现,而且能促使我们正直地有所作为。能影响时代本质的,乃是达到最高境界的艺术。每个人都肩负着职责,在最崇高和最紧急的时刻,他的所思所想能和他的生命所匹配,甚至小的细节也有良好的匹配度。倘若我们拒绝了,或者说耗光了我们拥有的这点不值得一提的思想,神谕自会明明白白地把做到这一点的方法告诉我们。
我希望谨慎地生活,所以我到树林中定居,只面对生活的基本要素,看看我能否学会生活要教给我的东西,以免到了将死之时才发现,我根本就白活一场。我不期望过一种不能称之为生活的生活,生活是如此的可爱;我也不期望去修行过一种隐士般的生活,除非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我要我的生活深深地吸收到生命的精髓,我要强健、斯巴达式1地生活,以便消除一切非生活的东西。我需要划出一块收割田地的面积来,细细地收割和修剪,把生活逐步压缩到一个角落中去,把它降到一个最卑微的角落中,倘若它被证明是卑贱的,那么就把它的卑贱之处真正地认识清楚,并且把它公布于众;或者倘若它是高尚的,我就会用亲身的经历来体验它,在下次远游时,我也可以以亲身的经历做出一个真实的评估。因为,我觉得,大部分人还未弄清楚他们的生活究竟隶属于魔鬼,还是隶属于上帝,但是他们又或多或少有些轻率地做出了结论,认为人生的首要目标,就是“赞美上帝,并永远从神那里享受恩赐”。
1.斯巴达式,简朴刻苦,坚韧刚毅。
但是我们仍然生活得卑贱如蚁。尽管神话告诉我们,人就是由蚂蚁变来的1。之前,人类就像蚂蚁一般矮小,与长脖子仙鹤作战2。这无疑是错上加错。我们最优秀的品德在这里转变成冗余的本可避免的劫难。我们的生命在琐碎的小事中被逐步消耗掉了。
一个老实忠厚的人只需十个手指就可数数,再用不着更大的数字,特殊情况,也最多加上十个脚趾头,其余部位不妨归为一个。简单,简单,不妨再简单些呀!我觉得最好你的事只是两三件,而不要上百件或上千件;更不要以一百万计,半打儿不是就足够计算了吗?总而言之,账目能记在大拇指甲上就可以了。在这波涛汹涌的文明生活的海洋当中,一个人要生活下去,肯定会经历种种风暴和流沙以及上千种事件,除非他从甲板上纵身一跳,沉入海底,不想抵达目的地了。而那些功成名就的人,肯定是精于计算之人啊。简单些,简单些!一日三餐大可不必,倘若必要,一顿也就足够;一百道菜勿需,五道就够多了;至于其他,按照同样的比例递减就好了。我们的生活就如德意志联邦,全都由小邦国构成。联邦的边境永远在改变,就算一个德国人也无法在一刻钟把边境讲解清楚。国家虽然有所谓内政的改进,但实际上它徒有其表,肤浅的事务充斥其中,它就像一种不易运转而又臃肿庞大的机构,塞满了家具,陷进自己安排的陷阱,被奢侈和挥霍彻底毁坏,因为之前它疏于精打细算。缺乏一个崇高的目标,如同大地上一百万户普通人家一样;对于这种情形,唯一的医治方法就是采用一种严谨的经济学手段,去过一种严厉的比斯巴达人更简单的生活,并树立崇高的生活目标。现在,生活太浮躁了。人们认为国家现在必须使商业发达,必须出口冰块,还必须用电报来交流,还要一小时驰骋30英里,丝毫不质疑它们有无用处;可是我们应该生活得像个
1.在希腊神话中,宙斯之子说服了宙斯,将蚂蚁变成了人。
2.《伊利亚特》中,特洛伊人被比作仙鹤,和俾格米矮人战斗。
狒狒,还是像个人?这一点似乎又难以确定。倘若我们不制作枕木,不锻炼钢轨,不日夜操劳,而只是慢条斯理地应付我们的生活,改善生活,那么谁还会动修筑铁路这个念头呢?倘若不修筑铁路,我们怎样才能按时赶到天堂去呀?但是我们全都住在家里,只关心我们的家务事,谁会需要什么铁路呢?我们没有乘坐火车,火车倒乘坐了我们。你可曾想过,铁路下面躺着的枕木究竟是什么?每一根枕木就是一个人,爱尔兰人,或一个北方佬。铁轨就铺在他们的身体上,他们的身体上又盖上一层黄沙,而火车从他们身上飞驰而过。
我对你说,他们可真是睡得香啊。每隔几年,一批新的枕木取而代之,火车还在上面驰骋;倘若有一伙人在铁轨之上快乐地乘车经过,必定有另一伙悲惨的人被呼啸的火车从身上碾过去的。如果火车的奔驰声叫醒了一个梦游者,或碾过一根出轨的枕木,他们只得突然紧急停车,大吼一番,惊醒了乘客,好像这是一个意外事故。我听着都觉得生动有趣,他们每隔5英里就派遣一队人,来维护枕木应有的高度,并确保它们在路基上的被平稳得固定住了。由此可见,枕木有时候也是会自己翘起来的。
为什么我们生活得如此匆忙,要这样浪费光阴呢?我们应当痛下决心,在尚未饥饿之前,就饿死算了。人们经常说,及时缝补1针,将来可以少缝补9针,所以今天他们缝了1000针,明天可以少缝9000针。谈到工作,却没有什么好谈的。我们得了跳舞病,脑袋始终无法保持静止,更谈不上安静地思考了。
倘若我拉了几下教堂钟楼的绳子,就像是发出火警警报那样,在钟声还未响彻村庄的时候,在康科德附近田园工作的人们,无论今天早晨说了多少遍他工作如何繁忙,我敢说没有一个男人、女人或是孩子,不会放下手头的工作而应声赶来,倘若我们说老实话,其实他们并不是打算从火里救出什么财产而赶来,他们更多地是来观看火灾的,要知道因为大火已经烧起来了,而且这火并不是我们点燃的;再不然人们就是来看这场火是如何被扑灭的,如果不费什么劲,倒也可以帮忙灭灭火;人们就是这样,就算是教堂本身着火,人们也还是这样。
一个人吃完午饭,只睡了约半个钟头的午觉,一觉醒来抬头就问别人,“有新闻吗?”似乎全人类都在为他站岗放哨。有人还特别要求别人,每隔半小时就叫醒他一次,而且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之后作为回报,他会讲讲他的梦。一夜安眠之后,新闻在生活中不可或缺,正如早饭一样不可缺少。“请向我讲述发生在这个地球之上的一切地方的一切人的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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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他一边喝着咖啡,品尝着面包卷,一边翻阅着报纸,知晓了这天清晨在瓦奇多河上,有个男人的眼睛被挖掉了;然而他丝毫没有意识到他自己就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生存在一个深不可测的大黑洞里,而自己早就有眼无珠了。
就我自身来说,有无邮局我都不甚在意。我很少通过邮局来交流重要的信息。在我的一生当中,准确地说,只收到过一两封信,只有这两封信是值得花费邮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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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还是我几年之前写下的。在通常情况下,一便士邮资只是一种制度,其实质就是让一个人花一便士,然后接收到另一种思想,但通常你得到的仅仅是一个玩笑。我也敢大胆地说,我从未从报纸上阅读到什么有纪念意义的新闻。倘若我们读到哪个人被抢劫,或被谋杀,或死于非命,或一幢房子起火了,或一艘船沉没了,甚至爆炸了,或一头母牛在经过西部铁路时被撞死了,或一只疯狗死亡了,或在冬天出现了一大群蝗虫—
我们不用继续阅
读下去了,有这么一条新闻足矣。倘若你对这个办报原则了如指掌,何必去在意那成千上万的例证及其应用呢?这些所谓的新闻,对于一个哲学家而言不过是胡扯一气,编辑和读者只不过是茶余饭后搬弄是非的长舌妇,但是很多人都如醉如痴地听着这种胡编乱造。我听说有一天,大伙争争抢抢,扬言要到报社去听一条最新的国际新闻,那报社里的好几扇大玻璃窗都在众人的推搡之下被挤碎了—
我认真地想
过,那条消息实际是一个稍微聪明的人在一年之前,甚至在十二年之前,就可以准确无误地写出来的。譬如说西班牙,倘若你知道如何把唐卡洛斯和公主、唐彼得罗、塞维利亚和格拉纳达这些词汇,不失时机地在新闻稿中运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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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我读报至今,这些词汇可能又发生一些变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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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在没有什么有趣的消息刊登时,就聊聊斗牛好了,这就是真实无误的新闻,能把西班牙的当前局势以及未来趋势向读者详细地报道出来,完全与今天报纸上大标题之下的那些最简洁的新闻一样;说到英国,1649年的革命几乎是来自这个国家的最后一条重要的新闻;倘若你已经知晓历年来英国谷物的年均产量,你大可不必再去关注那些事情,除非你想靠它来投机倒把,赚一笔钱。倘若你想判断哪条新闻会引起不常看报纸的人的关注,那么在国外实在是没有什么新事件发生,即便是一场法国大革命也不例外。
新闻有什么重要的!那些万古长青的事件,才要重要许多倍!“蓬伯玉(卫大夫)使人于孔子。孔子与之坐而问焉。曰:‘夫子何为?’对曰:‘夫子欲寡其过而未能也。’使者出。子曰:‘使乎,使乎。’”1到了周末,在这个农民们忙碌了一周后终于可以休息的日子,牧师不应该用慢条斯理、拖长冗余的宣讲来叨扰农民的耳朵,—周日恰恰是糟糕的一周的结尾,而绝不是一个新的一周的美妙开始,他应该用雷霆一般的嗓音大声吼叫着:“停!停住!为什么你们看起来很快,其实却慢得要命呢?”
谎话和谬论已被尊崇为最完美的真理,而现实却变成了虚构的。倘若人们只是谨慎地观察现实,不想让他们自己被人耍得团团转,那么用我们已知的事物来打比方,生活将宛如一篇童话,好像是一部《天
1.见《论语》第十四篇《宪问》。
方夜谭》了。倘若我们只向所有无法避免的并有权利存世的事物致敬,音乐和诗歌定会在街头响彻回荡。倘若我们从容而且睿智,我们会认识到只有伟大并且优雅的事物才会永存人间—
点滴的恐惧与琐碎的
欢喜都只不过是现实的阴影而已。现实始终是令人亢奋而高尚的。由于紧闭双眼,神志不清,任凭自己受假相的欺瞒,人们才形成了他们日常的生活轨迹和工作习惯,时刻遵循它们,实际上它们是搭建在人们单纯的幻想之上的。嬉戏生活着的孩子,反而胜过了大人,孩子更能察觉生活的规律和生活真正的本质,而大人生活得不能说有价值,但是大人却以为他们是更睿智的,因为他们有生活经验,也就是说,他们经常失败。我曾经读过一本印度的书,它里面有这么一段话:“有一个王子,从小被赶出故土之城,被一个樵夫抚养长大。王子一直误认为自己是属于樵夫的贱民阶级。后来他父亲手下的大臣看见了他,向他透露了他的身世,于是王子对自己身份的误解消除了,他知道了自己原来是一位王子。”印度的哲学家解释说:“由于身处环境的影响,灵魂误解了自己的身份,必须有一位神圣的导师将真相显露给他。
然后他才知道自己是高贵的婆罗门。”我认为新英格兰的国民之所以过着卑微低贱的生活,主要是因为我们的视力穿透不了事物的表面。
我们把表象当做了本质。倘若一个人游览过这一个城镇,只相信眼见为实,你想想“磨坊水池”在他们脑海中会是怎样的表象?倘若他记下了他所眼见的现实,我们都不会明白他究竟在描述什么地方。你看会议厅、法庭、监狱、商铺、房子,你在真正凝望观察它们的时候,这些东西究竟是什么呢?在你的讲述中,它们都已经支离破碎了。
人们那些遥不可及的崇高真理,在制度之外,在最远的一颗星后面,在亚当之前,在末代以后。当然在永恒中是存在着真理和崇高的。
但是这一切时代、一切地方和一切场合,曾经都是此时此地的呀!上帝的伟大就体现在这一点上,时光尽管流逝,但绝不会添加一丝一毫的神圣。唯有永远投入到现实中去,观察环绕我们的现实,我们才能领悟什么是崇高。宇宙常常顺应我们的观念;不论我们的步伐过快还是过慢,道路已为我们铺好,以便我们穷尽毕生的精力来认识它们。
诗人和艺术家没有机会体验这样美丽而高尚的设计,但是至少他的子孙后代能替他们完成。
就让我们像大自然一样自由安闲地度过一天吧,不要因为坚果壳或落在铁轨上的蚊虫翅膀而脱离轨道。让我们清晨就立即起床,早餐吃不吃无需在意,但可享受平静从容的时光;任凭人来人往、钟声响起、孩子哭闹不停—做个决定,好好享受一天。为什么我们要举手投降,甚至随波逐流呢?我们身处子午线的浅滩边,当所谓午宴之类的可怕急流与漩涡要将我们卷入时,不要惊惶失措。度过了这种危险,你就会平安无事,之后就会是下山的路了。不要松弛神经,利用那清晨起床时的魄力,朝另一个方向前进,如尤利西斯1那样绑在桅杆上生存。倘若汽笛鸣叫,就让它叫到沙哑吧。倘若钟被敲响,我们为什么要快步奔跑呢?我们还要琢磨它是什么音乐?
让我们沉下心来安静地工作吧,并在那些淤泥似的意见、偏见、传统、谬误与肤浅当中跋涉前行。这遮盖全世界的淤土啊!让我们穿越巴黎、伦敦、纽约、波士顿、康科德,还有教会和国家,诗歌、哲学和宗教,直至我们到达一个坚硬的岩层之上,站在那里的岩盘上,我们称它为现实,然后说,这就是现实了,准确无误的。然后我们可以在这个支撑点之上,在洪水、冰霜、烈火之下,动手在这个地方建造一道城墙或建立一个国家,或许也能安全地支起一根灯柱,立起一架测量仪,不是用来测量尼罗河水,而是用来测量现实,以便让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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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利西斯,在希腊神话中,半人半鸟的女海妖塞壬,以美妙的歌声诱惑过往船只上的船员,让驶近的船只触角沉没。为了使自己不受诱惑,尤利西斯把自己拴在了桅杆上。
的时代能够知道,欺骗和假象曾像洪水一样累积不断,累积得深不可测。倘若你站起来直面现实,你就会发现太阳正在它的两边映照着,它犹如一把东方的短弯刀,你能感受到它甘美的锋刃正划开你的心与骨髓,你也愿意终结你的人间事业。生也罢,死也罢,我们仅仅追求现实。倘若我们真的要死去,让我们听听自己喉咙中的咕哝声,感受一下四肢的冰冷好了;倘若我们还活着,就让我们干自己的事情好了。
时间只是供我垂钓的溪流。我喝溪水的时候,看到了它的沙底,它竟是如此的浅啊。涓涓的流水逝去了,但却留下了永恒。我希望喝更深的溪水;我愿在天空中垂钓,天空的底层点缀着石子般的星星。我不能数清它们。我不认识字母表上的第一个字母。我常常后悔不已,我不如刚刚诞生时聪明了。智力就如一柄刀子;待它分辨清楚,它就一路直抵事物的秘密。我不期望自己的双手每天盲目地工作。我的头脑是双手和双足。我认为我最好的官能都汇集于此。我的直觉告诉我,我的头可以挖出一个洞穴,正如一些动物一样,用鼻子、用前爪,我也要像它们那样挖掘我的洞,在这些山峰当中挖出一条我要的道路来。我认为那最富有的矿脉肯定就在这里的哪个地方;所以我要凭借寻找藏金的魔杖和那升腾的薄雾,作出结论:我就从这里开始挖掘宝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