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建国点点头,“我想也是这个理,不然我们家今年的口粮也不至于这么紧。守着这块死田也不管用,我咬咬牙,给卖了!”
“一分货,一分价,只要价格还行,卖得就好。”潘春花也不问多少了,反正都已卖,就趁机夸丈夫一回,给他找找自信。
林建国还是有些愁,“可跑船费用还差一半。现在这活抢手,很多人见他们前几年跑船赚了钱,都想去,船长就趁机抬高了入门费。”
“办法总比困难多。”
潘春花跟林建国商议了好一会,最终决定先去跑一遍林家这边的亲戚,能凑多少是多少,剩下的只能找呈会了。幸好她手头接了活,这批鞋帮完工能稍缓口气。
一拍即定,林建国立刻动身去跑亲戚。
潘春花本想陪同,可将心比心,借钱这等把脸放地上任人踏的事,谁又愿意让最亲近之人看见呢。
于是,潘春花留在家里,研究着鞋帮样品,拆解比对后,立即开工踩鞋帮了。虽然一双鞋帮的单价没有制衣高,但只要她加快速度多踩一点,也能多挣点。
接连几天,林建国到处奔波,筹划着出海之事,潘春花留在家拼命踩鞋帮。
林小满主动揽过简单家务活,有时去陪妹妹,有时就拿着鞋舌、里布这些零部件,到里屋和她阿奶一起手工对半撕开,有时,两人各持剪刀,把鞋帮之间的连线一一剪断,修好线头。
祖孙俩忙碌着,有说有笑。潘春花听着欢声笑语,更是干劲十足,一刻不停歇。连还在襁褓的林小暑仿佛也懂事了许多,不再时不时哭闹了。
一家人卯足了劲,埋头干。终于迎来了第一个好消息,林建国把跑船出海的事情安排妥当了!只是,最后的缺口凑不齐,还是搭上呈会借了些钱,虽说利息比亲戚间高些,但能解燃眉之急。
临行前一天,一大家子都失眠了。
林小满躺在阿奶吴兰英身旁,好奇地问:“阿奶,海的外面是哪里,很远吗,要走多久才到呢?”
“应该很远吧。或许要走一百个日夜。”吴兰英声音轻缓,难掩寂寥。
“要走这么久呀,那阿爸为什么还要去,在家里不好吗?”
林小满稚嫩的问声,在吴兰英心头盘旋,她一时恍惚,当年她和爱人东躲西藏逃了多少日夜,在战乱中幸免于难,却被几口粮压垮了脊梁。她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爱人,活生生饿死在眼前。
是啊,为什么要去?明知前路凶险,仍要拼了命往外跑,也不过混一口饱饭啊。
人活一口粮。可到头来,为一口粮,多少人没能活下来。
吴兰英陷入回忆,轻叹了一口气。
“阿奶,是家里不好吗?”林小满凑近了些,抱着吴兰英的胳膊。
吴兰英慈爱地摸着孙女的发顶,“家里好啊,可你阿爸为了让家更好。”就像你阿爷,为了让当时的家更好,活生生自断了生路啊...
林小满望着阿奶婆娑的泪眼,似懂非懂。
好,那阿奶为什么要哭,更好,应该要笑才对啊。
她察觉到阿奶今夜不开心,伸手戳了戳阿奶的嘴角,“阿妈说,笑起来才好看。”
可能像自己舍不得阿爸一样,阿奶也舍不得儿子吧。
林小满学着大人模样,笨拙地哄睡了阿奶,悄悄起身出屋,拿起了纸和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