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医院的大厅里,此时已接近下午五点,熙熙攘攘的人群早已散去,空空荡荡的大厅像一个绝望的怪兽,消化着白日里的人们留下的各种悲欢笑泪。黄时雨颓然地看着手中刺目的癌症晚期确诊通知书,这是属于她的死亡通知书。两个月前她刚从高三退学,她是名孤儿,父母在她幼年时便早亡了,没有亲戚愿意收留她,小时候靠救助机构勉强混个温饱,稍大一些便每天打两份工,靠着廉价的劳动力,获取些微薄的薪酬,以供日常和学业的开销。跌跌撞撞上到高三,因为每日因温饱而奔波,学业并不优秀,甚至常常徘徊在倒数几名。
班主任见到她,就苦口婆心的开始教育:“黄时雨啊,家境不好,更要在学习上努力才对,上了大学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啊。”
黄时雨总是低着头,喏喏称是。可是一到晚自习却又偷溜出去打工。如此反复几次,班主任也不再管这个无可救药的差生了。大学是个遥不可及的梦想,于是,黄时雨索性退学专心打工。命运总是对苦苦挣扎的人特别残酷,一周前,她开始不断的高热腹痛,挨了几天,还是到了医院。最后的结果却并不可爱,此时,她的脑子里混乱一片,却不仅仅是对命运如此不公的控诉,而是带着些即将解脱的快意。她低头坐着,跟其他抱着亲人痛哭的绝症病人截然不同,竟然已经开始规划如何度过这最后的一两个月,她的人生即将度过第十八年,却从未有一刻感到轻松自在,永远为明天吃什么而燎心燎肺,如今,却不必再有包袱了。偶尔有身着白衣的医生护士走过,在医院里面露绝望的病人并不少见,但是坐在肿瘤科门口,不断发笑的病人绝对是个异类,不由引来不少侧目。
走出医院的大门,天色将暗,远处的高楼大厦将一整片橘红的天空切割成一片片不规则的小方块,路上行人匆匆,或许是赶赴一场纸醉金迷的聚会,或许是家里有一顿温馨的晚餐在等待着。黄时雨看着天际那轮即将沉入西山的落日,她知道自己的人生也正像那轮太阳,正渐渐走向黑暗。但是太阳下山了,明天还会升起来,她的人生是会永远沉没在无边的深海里,还是会有轮回呢?她深吸了一口气,随手将医院的确诊书扔在了路边的垃圾桶嘴里。开始走向她已经规划好的世界里。
从打工的快餐店里辞职,揣着薄薄的薪资,提着一个半旧的行李包,黄时雨走出了那个油腻腻的小店。在这个小城市里游走了半夜,终于在老城区的一个小阁楼里落脚了。躺在拥挤的小床上,被子散发着浓重的潮味,她却难得的好眠,一夜无梦。
第二天,她像往常一样起了个大早,开始出门溜达,不用急匆匆赶往打工的地方,一开始竟然有些不习惯。这是这个城市里最后的待拆迁区,与远处的高楼大厦不同,仍保留着上世纪的风貌,大多数建筑甚至仍然是木结构的。黄时雨漫无目的游走在水泥斑驳的大街上,路边净是热气腾腾的早餐店,路边支着一张张折叠小桌,周围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自行车与电动车,老城区的人们或窝着大饼油条大口嚼着,或端着一碗馄饨面,稀里哗啦的喝着。
黄时雨人生第一次坐在了早餐店的桌子旁,要了两个包子,小心翼翼地吃着。有些不习惯,却更多的是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