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香识人(1 / 2)

 1

他就如纡尊降贵来见她的年轻的王,满身痞贵之气。

庭院仍然清静,雪片纷落,阒寂无声。

芝爱站在原地不动,目光下移,看席闻乐右手里的箭,缓过来后,强装镇定抬起手,希望他将箭交给自己。

可是席闻乐看上去并没这个打算。

箭仍在他手中慢转,他看她的眼里有种细察揣测的意思,仿佛越看她,她就越会露出马脚,这是股略带顽劣的少爷腔,又带一丝不可违逆的暗示,很强势。

芝爱只能不闪躲。

后来她稍稍向他走一步,手仍抬在半空中,用酝酿许久的态度开口,说:“给我。”

两人之间仅差三步之遥,雪光照人,芝爱目光逐渐沉稳,手也不颤,席闻乐则在沉静的几秒后站挺起身一点。

他将左手背于腰后,拿箭的右手抬起,箭转停时,箭头正好指她。

芝爱准备拿,他却直接略过了她的手,箭直接挑进她披风的头一个扣子空隙,唰一记脚步拉近!芝爱一下便与他仅差毫厘之距,呼吸与呼吸贴合,视线相撞。

她的被动让眼内又开始显出慌意,而他侧头看远处的箭靶:“你知不知道,还剩多少个靶?”

后退不了,领口被这箭给勾得牢牢的,芝爱随他视线看一眼,快速又避闪地答:“三个。”

“三个。”他慢悠重复,回过头来,双眼开始与她极近极近地相看,“我一个,你一个,再我一个,三天结束,你还打算拿什么理由与我调情?”

寂静廊道里,时音闭眼低头,嘴边轻念:“反驳他……”

“调情?”芝爱挣扎停止,抬头看他,“如果你用这个词的话……”

停顿一会儿,喘着气,芝爱接着讲:“那看来你也很享受。”

“很好。”时音抬头。

席闻乐紧接着将那箭再往上送一点,尖锐的箭头直从芝爱侧脸颊擦过,她皱眉别过头,呼吸加急,他问:“姓什么?”

“我不喜欢被人威胁。”

“姓什么?”

“我不喜欢被人威胁!”

他第三次问:“姓什么?”

很厉害的耐心,很厉害的警觉性,芝爱心跳太快,颤抖的双手握成拳,只敢向他强调:“把箭从我脸上拿开。”

对峙继续着,他们靠得那么近,他身上的气息危险迷人,不但不收手,反而单手插起裤兜,将箭头轻轻划过她脸,眼内观察她细微的表情变化。

锋利冰冷的箭缘一再触碰自己的脸颊,芝爱深呼吸,呵出的雾气瞬间消融在落雪中。

……

屋内长久无声音,时音戴上眼镜,将头发扎起露出贴纱布的右脸,转身到门口:“慕芝爱!”

这一声使席闻乐慢悠看过来,时音刻意低头,装作避这敏感场面,同时说:“上课了,该回去了,我在门口等你。”

说完便离开席闻乐的视线,时音再次靠墙,浅慢呼吸。

“慕芝爱。”他将这三个字捕捉地清清楚楚,淡淡地念。

而后终于抽出箭,芝爱松一口气,后跌两步。

“袭商慕家。”他一下就知她家底,箭投进她的箭筒,仿佛知道这个就够了,没再对别的多感兴趣。

“问候方式真是特别。”芝爱咳嗽一声。

一拨冷风夹着碎雪吹进,芝爱的头发轻轻扬卢,席闻乐原已看向别处,这时领口被吹动,他的眉头轻皱,芝爱转身走的时候,他重新看向她。

哗一记!

披风的衣摆空中旋转,发也打到脸上,两个身影在雪光中再次靠近,芝爱双肩被抓紧,她微诧望他,他的神情却好似发现一件东西,刚要说话,立刻被芝爱打断。

因为那一瞬间与他之间的距离已超乎想象,无法承受心的狂跳而将他推走,箭筒因这一剧烈行为掉到地上,所有箭都倾倒在木地板上,芝爱脱口而出:“差劲!”

席闻乐没有对这两个字起反应,芝爱接着就向门口走,步子越来越快,几乎夺门而出!

廊道,时音看着芝爱从自己面前跑过,留在原地等五六秒,席闻乐没有跟出来。

时音不再等。

循着大门口那道光亮追去时正与一迎面走来的男生碰上,男生是席闻乐的人,也看到她,他们两人一言不发地擦身,男生的视线留在她的左脸颊上,一路跟随,时音眼内只有芝爱的背影,两三秒便与这男生离得很远,她已出大门,男生停留原地,回身望她。

……

时音在操场跑道上找到芝爱。

雪如羽毛纷纷落下,芝爱的肩上头发上都已薄薄覆盖一层,静站着,说:“我搞砸了。”

“你做得很好。”

“不,我就是搞砸了。”

“我说你做得很好。”时音上去轻拍她的肩,“是我说的,也是我看见的,你做得很好。”

“他不喜欢我。”头仰了一些,芝爱的嗓音略微沙哑。

时音看着,轻轻说:“而你喜欢他。”

芝爱不回话。

不回,时音也懂,拉她的手将她转过身来靠进自己怀里。

“我会帮你的。”轻语安慰,时音拍着芝爱的肩,看向前方那纷雪飞扬的长长跑道,“我一定会帮你的。”

***

教学楼这会儿已放学。

班内人走得差不多,黑板上留着家庭作业,高衫依一听到脚步就出前门,果真看到回来的时音与芝爱。

同时注意到她们身上沾了不少雪水,她立刻从衣袋中拿纸巾,时音脚步缓下来,看着高衫依将纸巾递自己。

“慕时音……谢谢你刚才,替我说话……”

“谢谢你的纸巾。”时音接过,高衫依抬头时却看到她帮芝爱擦拭额头,于是再拿纸巾,却发现没了。

“没关系。”时音浅笑,“放学了,很快就能回家整理。”

然后准备走,高衫依突然讲一句:“时音……真是厉害!”

她停步,侧头看高衫依,芝爱也淡淡别过头来。

“昨天出班级时,有看到楼梯口发生的事情……”她低声讲,双手紧张缠在一起,“听到有人告白,但时音你毫不犹豫就可以把拒绝的话说给人家听……说得那么干净利落……而我,而我不行……”

“只是向对方表达出自己真实的内心状态,不用尴尬或胆怯。”即使高衫依说这些话有心崇拜她,时音也只短短说这些,而后留一个永远不疏不腻的笑,启步进教室,将她留在原处。

“姐姐总是这样对人好后又将人打入谷底。”芝爱跟在后。

“人的关系保持适当就够,也不是以后要做亲人的人。”她透过教室的后窗口看向对面教学楼长廊,视线凝重起来。

芝爱也随她看去,顿了顿,却终究没避。

那里,席闻乐也回来了。

终于知道他的厉害之处,就是哪怕前一刻他做过杀人放火的伤天害理之事,后一刻仍旧是吃饱喝足的人畜无害样子,他脸上带笑,倒走着与身后的男生说话,微微歪斜脑袋时所露出的都是无人能管的贵傲气,明明前一刻还阴沉得让人害怕,后一刻已回到玩咖少爷状。

……

看来,他也是只狡黠的狐狸。

2

虽然降了雪,第二天却回温极快,万里无云阳光明媚,中午时球场的气氛也很高。

时音与芝爱一同上看台,芝爱坐在位上,时音则慢走到栏杆前往台下席闻乐的方向看,他刚好踢完球回来,一边跟队友说话一边退到草坪边缘,女管替他披衣,他抬头便看见这边的芝爱,视线没停留,收回去继续跟人讲话。

一举一行都很帅气,让人移不开视线,球场周旁也有女生留着不肯走的。

芝爱来到时音的身后,时音忽然问:“感觉到了吗?”

“什么?”

“想看他,想他看你,又怕看他,怕他看你,心痒。”

芝爱不答便为默认,时音收视线说:“你们现在已经进入暧昧期。”

“可那次。”

“那次并不失败,他最后那个行为一定有原因,而且到现在,他身边也没有其他女伴出现。”

芝爱听完虽不再问,神情也不安定,时音心内在想东西,想好后才注意到她这样,笑了笑:“芝爱。”

“……?”

“你一定会成为他的挚爱。”

“姐。”

时音没听她要继续说的话,只轻轻拍她后腰:“我下去一会儿,半分钟后在操场出口等我。”

“姐。”芝爱还是提醒,“席闻乐身边那个人,已经注意你很久了。”

“我知道,我就是要去见他。”时音将芝爱的手放开,向跑道上看一眼,好像正是在看那男生,而后收回,手放进衣袋往阶梯走。

那男生就是那时候与时音视线相触,并且立刻懂她意思。

到底是席闻乐身边的人,与那些花花蝶蝶接触多了经验也老道,时音下到看台前已碰上走过来的他,他也才踢完球,人看上去比席闻乐更爱闹一点,很爽气,一来就像她伸手带自我介绍:“你好,严禹森。”

“你觉得我下来是来告诉你名字的。”时音与他手相握时说,他刚要得意,她笑起来,“并不是。”

手放开时严禹森察觉手里有纸条,他低头看,时音走时留话:“给席闻乐。”

“喂、喂……”

“之后我会告诉你我的名字。”她回头再说,附带着的那一眼很有味道,严禹森立刻又笑,倒走回去,视线还不肯从她背影上离开。

然后纸条交给了席闻乐。

那会儿时音已带走芝爱,他没接纸条,直接让人读出来,严禹森展开念,却只有两字:“还箭。”

“哇……”他念完就不住笑叹,席闻乐将足球勾起唰一记踢出去。

下午的时间滴答走,将人心磨得极痒。

时音与芝爱在教室继续上课,而席闻乐去了射箭部,他将昨日她丢的箭搭到自己的弓上,瞄准剩下的靶子,咻咻咻依次放出!女管在旁沉默等候,他心有所想,每一次结束后都不让旁人出声,完全进入自己的世界,等到最后一次放完箭,他远看一眼箭靶,终于说:“高二年级有个叫慕芝爱的,把她班级的课表给我。”

第二节课时班级去实验楼上课,楼内有电梯,学生们多数走楼梯,时音却因临上楼前往外多看了一眼而止住步子。

他果然来了,砰一声推门走来,视线全放在芝爱身上,直接横闯进这大队伍。

时音的提醒刻意慢一拍,芝爱还未反应便被席闻乐抓手臂,旁边友佳尖叫出来,他的走速如此之快,动作也很利索,对芝爱也不客气,砰一下使她在撞电梯旁,随后跟来的女管也没意料到他这突然发出来的脾气,下一秒芝爱已经被他推进电梯,周旁学生捂嘴不敢叫,电梯门哗地关上,唯一看到的就是芝爱喘气靠壁,席闻乐将手撑在她两旁的电梯扶栏上,两人对视。

时音看后立刻上楼梯!

情况有一半是在她预料内,有一半却不是,席闻乐是该来,但是为什么会有脾气?仅仅因这几日来暧昧却不得占有的挑逗?还是容不下为芝爱刻意设定好的倔强性格?他不该是连这点都等不及的人!

电梯内气氛紧张,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芝爱手足无措,席闻乐逼她逼得很近,她退无可退,也因完全摸不清他脾性而说不出话,他只看着她,细细看着她,芝爱慌不择乱地闭眼,一呼一吸极其压抑。

她不知道的是席闻乐又皱了眉。

就像那次一样的轻轻皱眉,那么微小,却又那么关键。

……

……

实验楼没有多高,时音跑很快,到顶楼正好赶上电梯门开,她刚要过去的身子又避回去,靠墙急呼吸,然后看见席闻乐的身姿出现在打开的门后。

跟她预想的不一样,他脸上神情很淡,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而芝爱一人倚靠在壁旁,脚边是箭筒,气氛非常凝滞。

席闻乐一言不发地出电梯,从长廊一侧走,芝爱在他走后近乎无力地摔坐到地上,时音不由蹙眉,再回想席闻乐一直以来的反应和此刻事态,低念:“什么原因……”

他明明留意着芝爱,对芝爱存在感觉,自己现在所安排的一切也不过是随他愿,但芝爱的表现再紧张也不该是这样冷漠,原本她就计划好是今天成事的。

进电梯后立刻将芝爱扶抱住,时音安慰她没事,芝爱身体还颤抖,摇头:“他一定认为我不过如此。”

可怕的不是发生过什么,而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席闻乐的想法藏得太深,弄得时音也一时失去方向,她只能将芝爱扶起,芝爱说:“我不想坐电梯了……”

“好,我们走楼梯。”

只是时音与芝爱慢走下楼梯之际,身后的长廊并没寂寞,席闻乐重新走出时的样子懒淡,他的身姿在地板上拉出长长斜影,单手插裤,居高地看着楼道中的姐妹背影。

看,看了十秒之久,他才退步,继续反身离开。

时音也是在他离开的那一秒重新回头看,只看到那地板上转瞬即逝的影子,像是迷雾中的狮影,她安静地收回视线,不吭声。

真是个捉迷藏的好手。

3

这次事件在学校引起许多争议,席闻乐方面没给任何解释,慕芝爱本身又不爱讲话,慕时音更不会主动提这件事,只留下一团谜不了了之。

只是慕羌也知道了这件事。

晚间,他又将时音叫到书房,坐下,讲的第一句话是:“觉得那位太子怎么样?”

“是个可以的妹夫。”

“跟你合得来吗?”

“这种该放在芝爱身上关心的问题爸爸何必问我?”

“芝爱阅历比你少,席闻乐这样的人她抓不住,时音你要是喜欢……”他从木盒内抽出雪茄,说,“你去。”

“阅历?”时音坐起身一点,手搭上桌沿,双目与慕羌直视,“这种东西,你还想有多丰富?”

叼在对边的雪茄用双指夹回,慕羌看时音,确凿说:“像你这样。”

时音二话不说起身离座,尽管慕羌在她身后提醒,“还来得及。”

她也充耳不闻,砰一声推门而出。

他总是这样。

走在回房路上,廊口碰到芝爱,芝爱靠墙而站默不吭声地看着时音,时音的脚步也停下来。

“今晚想跟我一起睡吗?”她问,芝爱却摇头。

“那,有话要说?”她继续开口。

“我觉得我很差。“芝爱说出口时已稍微带些哽咽,时音上去搂她。

“你很好。”

“面对别人可以想怎么来就怎么来,但对他就做不到。”

“芝爱,这很好,你喜欢一个人,这很好。”

“这样的表现太差了,我都讨厌。”芝爱头埋到时音肩上,说话依旧干脆利落,可是嗓音里的沙哑越来越浓,时音不住拍抚她。

“不是的芝爱,这是很好的过程,这种过程比真正的爱情还要美好,以后还会有难过,有失落,有痛有伤,但是你会觉得自己真正活着,有血有肉,你该享受,不是自责。”

“你呢?”

时音安慰声停,芝爱埋在她肩上问:“你曾经喜欢上自己的目标吗?”

“没有过。”她再抱紧芝爱一点,“对不起,给不了你更多经验。”

“你面对哥的时候很完美。”

“你也会有这样一天的。”她将芝爱靠回到墙上,将她弄乱的发都干干净净顺到耳后,“芝爱,我说过,我会帮你,会帮你到达他身边,帮你进席家,帮你成为他生命里的挚爱,所以放轻松,我们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与数不清的机会。”

“如果一开始是姐的话……”

“那你就失去爱上一个人的机会了,所以别说这样的话,你如果真的痛苦我会立刻替你去做,可你是快乐的,只是还没察觉到,爱情能让人自卑也能让人勇敢,最重要是你别想太多,更不要糊里糊涂地让我夺去你的珍宝。”

“而且……”时音继续说:“明天的晨曦还没到,结果就还没定。”

芝爱当时并没完全听懂这句话,但是她安静下来。

因为每一回姐姐这样冷静的时候,就是她最有把握的时候。

果然。

第二天早晨有车驶入慕家府,下车的是席闻乐贴身女管。

这惊动了慕夫人,慕夫人迎到大门口时,席家的车队正候着,女管朝慕夫人微微点头。

她盘着黑发,穿着比一般名媛更讲究的冬季裘衣,气质娴德高贵,一步一行一点头的仪态拿捏地十分恰好,身上秉承着席家的那股皇族气势,虽为仆人,却很显矜贵。

传言中的席家家养女管栗智,是这样一个漂亮的女人。

黑亮的车头结着冰霜,慕夫人与她交谈时呼出白雾。

不久,慕夫人就吩咐Fancy叫芝爱,时音与她刚从二楼楼梯走下,慕西尉走在两人后面吹一声低哨。

栗智的美像寒冰,而时音的美为冬雪,两人见面并不相冲,时音淡看她,她点额问候,随后注意全放到芝爱身上:“少爷昨日失礼,今天特别安排车辆接送慕小姐往返学校,请慕夫人以及小姐答允接受这份歉意。”

时音听着,帮芝爱系好领口的朱红色丝带,抬眼时看见站在二楼的慕羌,他俯视着这边,手掌间慢转两颗玉球,脸上神情犹如一只待猎的老鹰。

收回视线,她告诉芝爱:“答应她。”

芝爱听完下阶梯,正当回头看时音,栗智平静提醒:“少爷中途会上车。”

这话非常有意思,时音听懂了。

她刻意慢于芝爱,手在她的后腰轻推一把使其独身上车,芝爱在车内看她,她笑一笑,芝爱便也懂了,放开车门好使司机关门,双目仍隔着暗黑的车窗与时音对视,眼内有丝微的不安,时音静静地用双眼安慰她。

随后栗智也上车,车子启动,驶进早晨的浓雾中,时音与芝爱的视线相离,她目视车子远去。

随着慕西尉的一声轻哨,时音才将目光收回,上阶梯时与他擦肩:“不怪席闻乐不屑花草,身边日看夜看的女管家都这样,更不知席家万千女眷多瑰丽。”

“哥羡慕吗?”

“他的女管家……”他念着,好像还对那女人留在这的一丝丝香味流连忘返,但后来话音一转,“这样漂亮的女人跟自己的宝贝太子爷没点猫腻,是不大可能的。”

末了,再加一句:“就像我跟你。”

***

车子并没有往学校走,芝爱清楚得很。

她们一路经过山间的梧桐大道,冬风凛凛,晨雾漫漫,景色差异一眼便看出,芝爱也只当不知道,安静地坐在位上,前座的栗智稍稍侧头留意她,然后若无其事地目视前方。

双方心领神会。

半个小时车程后,席闻乐的住处到了,栗智说:“少爷用完早点就会上车,慕小姐请在车内等候。”

口气老道,做法娴熟,说这话时只从后视镜看着自己,好像已操作无数遍。芝爱轻轻点头,透过车窗看一眼所处之地。

这儿是两座古典别墅围成的中庭,青灰石砖,欧式门檐,一派严谨与幽谧,四周冷杉林立,画面深邃而悠远。

即使是暂住地,也没有马虎啊。

等待席闻乐的过程里,芝爱轻轻地闭眼呼吸,不知过多久,车外发出动静,她别头望去。

他终于出来了。

栗智启门下车,芝爱仍留在车内,她透过车窗看着走来的他。

他真的是好看得厉害,是她在人生中以及姐姐的接触对象中都从未见过的男生类型,又俊又雅,心思难测,制服外多套一件大衣,腔调浓得不得了。

他的视线放在车子上,侧头吩咐一句话,身后两个男生便朝旁一辆车走去。

晨风从前门漏一丝进来,芝爱微微有些冷,栗智在席闻乐临开车门前赶到旁边,想替他系好那松松的领带,他也在此时特意歪头避开,让她后退,然后咔一声开车门。

随着他坐进,座位弹动,冷空气袭进脖子,芝爱低头。

门砰地一声关。

栗智跟上车,她在前座再不回头。

车子慢慢地从别墅开出,芝爱静坐不语,席闻乐的那阵气息贴自己那么那么近,他向自己看过来,同时,说出一句话。

……

4

时音的早自习上到一半接到芝爱的电话,手机震动了两下就停,她向老师请假,起身出教室。

走到阳台上后立刻回拨给芝爱,她开口便问:“你在哪里?到校没有?”

“恩,在楼下。”

芝爱声音很低,时音挂了电话下楼,很快到达楼底,看到倚在墙口的芝爱。

这样低沉模样的芝爱给时音的感觉并不好,她走向她,芝爱也看着她慢慢地走来,周遭没人,两人相对不说话。

心口轻微起伏,作好心理准备后,时音才问:“他……”

犹豫沉默的两秒里,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芝爱一直看着她。

两秒过后,芝爱点头。

点头的那一霎时音立刻上前将她抱住,芝爱也终于从阴郁的情绪内解放出来,她回抱时音:“他接受我了……!”

嗓音内含着压低的欢悦,时音点头抚她发:“你很棒。”

“我现在已经在恋爱中了吗?”

“对,你恋爱了。”

“我想留住他……”

“会的。”放开芝爱,时音说,“你会留住他,让他把心一点点地分给你,直到整颗为止。”

时音说到做到。

席闻乐身边的女伴由高三的法罄换为高二的慕芝爱,不过两天便成了众所周知的消息,而这两天,时音与芝爱分开了行程。

芝爱现在是席闻乐的人,最基础的,席闻乐做什么她就要陪在旁,每次栗智都会提前来请,比如早上的入校,比如午后的球赛,比如闲暇得空时的小聚,但这些还不是真正恋人间的互动,早上入校时栗智会先来接芝爱,席闻乐从不亲自起早;午间球赛时栗智也只把芝爱安排在看台上,有时席闻乐会上来,有时他不会,踢完球就走,栗智会再将她送回去;闲暇得空时的小聚同样不是她的时间,席闻乐跟其他男生说话多过她许多,女友与女伴之间隔着一块坚硬的铁块,芝爱的地位稳稳地摆在女伴上,短时间内不具变化。

这些时音都知道,她不急。

她教芝爱镇定,教她应对一些可能会产生的对话,教她在保持耐心的同时维持自己的姿态,要让席闻乐看出她喜静,看出她不轻易与人说话,让这一切看上去不是她为他的女伴,而是正合了她心意的他成为她的男伴。

最关键的,就是不要在他面前无话找话。

他喜欢射箭,狩猎,那么他就喜欢难驯的东西,芝爱可以随他的意思做一名女伴,但在他不讲话的前提下也不会主动说话,她是一位千金,更是一位女生,他要了她的自由,并不代表能要住她的心,她来得容易走得也可以很容易,时音要他明白这个道理。

或许他现在对芝爱的感觉并不浓,但一个男人的征服欲会把那些东西很快地滋生出来,他是不屑花草,但芝爱的背后,是沐浴花草的时音。

……

四天后,区举办的足球比赛在明御高中进行初赛,时间为上午第三第四节课,席闻乐向来对球赛很感兴趣,看球的时候也把芝爱带着陪在身边。

赛场热闹,看台更热闹,席闻乐的情绪都在比赛里,偶尔侧头在芝爱耳边低语几句,周旁学生加油声喧哗,芝爱在嘈杂氛围里表现自然,但那藏得并不显著的紧张被站在看台最后排的时音看了出来。

一场球看下来,他心情好,临走时牵芝爱的手将她从位上拉起,但也只是那一瞬间相触碰了,芝爱一起身他就放手去跟严禹森聊球赛,根本不管那个顺手的动作给芝爱造成多大困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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