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药宗宗主, 于此时前来,究竟所为何事呢?为试探?为寻仇?
苍葭一时想不透,回房换了身衣服, 随便带了几个婢女,方仪态万千地往万花厅走去。路上, 她偶然经过欢奴的院子, 听见里头发出不堪的声音,夹杂着女子绝望的嚎哭,为这越发深重的秋意又多添了一抹霜色。
她那不画自红的眼尾妖异至极,却想, 不过多久,她就能以莫欢的真容示人了。莫欢在被宗主夫人炼成纯炉鼎之后, 她那之前有段时间变得像玉檀的五官又再恢复了原初的样子。只可惜她的脸上被刺了字,又被季玄覆上黑纱,因此就算莫欢恢复了自己的容貌,也一样没人能够认得出她。如今不同了,她脸上的花字因练邪功又至大进益而消失,季玄为她覆上的黑纱也被强行破除, 可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欠东风在前, 这位药宗宗主的到来便显得有几分碍事了。
万花厅中安静至极, 仿佛里头并没有客人等着一般, 一位德高望重的中阶修士正与那药宗宗主寒暄, 只是那药宗宗主似是不太喜欢说话的样子,那位修士每说个五六句,才能得那位宗主一句。好在那修士是个老油条了,不论心里怎么想, 面上都是始终不变的殷勤。
这时,已有小修见到了苍葭,立刻喊一声少宗主夫人来了。合欢宗宗门之人与那位药宗宗主带来的人皆站起来,唯有那位宗主不动,然而不知为何,他那捏着茶杯的手却微微发着抖,骨节也泛白,仿佛很紧张似的。
苍葭与众人说了句不必客气,话音才落,那药宗宗主捏着茶杯的手陡然镇定下来,眼中忽现一抹冷色。
他本就生的好,尤其眉间一点朱砂,配着他那一身红衣,举手投足之间,妖异与霸道,皆不言而喻。
他脸上含着笑,只是在看见苍葭的那一瞬间,他的笑容便悉数退去,那深沉的眸色让人看不透他的情绪,却能感知到真实的危险。
苍葭也在看他,和他那犹如从天到地在从地到天的心情变幻不同,苍葭由始至终都非常淡定。
她择了个地方就近坐下了,呷一口茶,含着笑挥手令众人都下去,这合欢宗众人自然是唯她马首是瞻的,毕竟他们都只是些中低阶修士,若不是因为高阶修士们都不在,这待客之事本来就轮不到他们,药宗的人却不肯退,还是他们宗主吩咐了句,你们在外面等我,他们这才退下了。
诺大的花厅很快便只剩他们两人。要不是少宗主夫人素来人品可敬,此时都有私相授受之嫌。那药宗宗主见人走了,方看向她,问:“你是谁?我师姐呢?”
苍葭眉间朱砂隐现,她笑着挥一挥手,那人只觉得眼前一阵雾起又散,如今在他眼前的,赫然就是莫欢。
“陌双,好久不见。”
陌双却仍旧皱着眉,他盯着她端详了一会,并不急于下结论,慢吞吞呷了一口茶,微微扬起的眼角令他那一双桃花眼更加赏心悦目。
然后说时迟,那时快,一根极细的金线不知何时竟悬于苍葭颈间,苍葭目一睁,正准备反击,却发现他周身竟被凝成一个气场,而自己对他所施之力,竟反弹到了自己身上。
金线又往她颈子那凑了凑,却又非常谨慎,像是不想轻易伤她似的。
但苍葭此时心思却不在这上,她给了自己一点走神的时间和空间,因为她发现,陌双身上,竟有神迹。
这神迹应当是百年前某个下凡的上神遗落在人间的。上神下凡之初会因法力值不稳而遗落一些神迹,因此一般他们在下凡之初都会先在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里多躲一段时间,免得遗落的神迹照耀到凡人而导致不必要的麻烦。
不过显然,这位上神就是将神迹照到了凡人身上。被照耀到神迹的凡人,一般都会比普通人更幸运或者某些方面更强,而在这位凡人死后,神迹并不会就此消失,而是会沉睡在他后代的血脉中,偶尔他的后代也还会出现一两个受神迹照耀的人,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神迹会逐渐减弱,直至消失不见。
不过,神迹照耀给凡人,就算是无意,也会遭到非常重的惩罚。而神迹与神迹不同,陌双身上这神迹,即使现在非常微弱了,但苍葭也能感受到,这是龙族的神迹,而且看着神迹的微弱程度,这神迹遗落在凡间,估计已……七百年有余了。
七年年前,龙族有神来过人间吗?而且此神所修之术,竟与自己所修之术如出一辙,所以她才会被陌双暂时制服。
一个不确定的答案呼之欲出,苍葭却强行打断了自己的思路。
“我就是你师姐,你忘了吗?你走前还祝我名扬江湖,一展抱负来着。”她复又用一种醇厚的眼神去看他,就像莫欢每次看他时那样。
陌双的眸中闪过一瞬的柔软。但他一面摇头一面走到她跟前,更加仔细地端详她。甚至捏了捏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