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佑办事, 一向雷厉风行。不多久就带着人出现在翊坤宫宫门口。淑妃听宫人来报,江督主带了人过来,只觉得咯噔一声,心跳一拍快过一拍。
面上还是佯作镇定, 手往外指了一指, 说:“请进来。”
奇怪, 江佑从来都是替陛下管着东厂事、外臣事, 何曾这样明目张胆的和内宫女眷有过什么交集?又想到前些日子储秀宫有个宫女被送进了东厂, 淑妃心中越发不安。
江佑进来时脸上依旧含着笑,玉面修罗一般。淑妃位份高,他先向淑妃行了礼,观赏了一会她那言不由衷的态度, 才与淑妃道:“娘娘, 陛下有诏, 立宣穆才人去乾清宫。”
自从穆清小产后,陛下就从未来看过穆清了, 此刻储秀宫刚出事, 陛下就要见穆清, 而且过来相请的人并不是陛下身边任何一个内侍,而是江佑。
淑妃一时间想了很多。
因为思绪乱,她的反应就显得有些慢,不过江佑是个不缺耐心的人,而且眼见着穆清就要赴黄泉,他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忍, 因着这点不忍,他有意识无意识的放任了淑妃的拖延。
但是谁也不能违抗圣令。何况圣上除了对珍贵妃显得有些没底线外,在其他事上都很清明, 更有雷霆手段。淑妃因此也不敢问江佑陛下忽然宣召穆才人,她叹了声,挥挥手对底下人道:“去与穆才人说一声,陛下宣召她。叫她好好打扮,莫失礼于陛下。”
所以说淑妃对于陛下的观感还是不够冷酷。
江佑却没有替陛下隐瞒的意思,他是陛下的手,虽然偶尔也会借陛下的心思成全自己的小心思,但他能活到如今,享这般权势,是因为他了解陛下做的每件事背后蕴涵着的深意。
比如,此次陛下想要亲手了结穆才人,就是为了让这些后妃们都晓得,谁敢算计珍贵妃,就是这样下场。管你是出身高贵,还是从前宠冠过六宫,只要触陛下逆鳞,就只有死这一个下场。
这是陛下即将要做的,也是陛下不介意高调的告知后宫诸人的。
江佑又抬眸瞧了淑妃一眼,他的面容有一瞬间的哀伤,淑妃捕捉到这种哀伤,登时觉得害怕极了。
“娘娘还是再见穆才一眼的好。”
宫里从来不缺聪明人,淑妃不得陛下喜欢是一回事,但这不妨碍她够聪明。
她闻言,手下意识掀了茶杯,水淌了满地。立刻有婢女过来替她收拾残局,江佑与淑妃对视,在淑妃那带着探求的渴望中,轻轻地点了点头。
“江佑,穆清她,她……”
淑妃甚至来不及避嫌,立刻站起来托住江佑的袖子。这是内官人人钦羡的飞鱼服,他长身玉立,玉树临风的站在那,唯口上的唇脂和微微上扬的眼线叫人看的胆寒。
冷意从淑妃心底传来。
江佑推开淑妃的手,只见她的袖子因此一晃一晃,仿佛无着似的,没个依傍,十分凄寒。
“穆才人得罪珍贵妃,触陛下逆鳞。陛下不能容她。淑妃娘娘还是好好送她一场。”
即使已是明白了江佑话中之意,淑妃依旧觉得很难接受。
苍葭来的正是时候。
淑妃一见了她,眼泪就像是再止不住一般。苍葭连忙上前,从怀中掏出帕子来替她拭泪,又笑着同她耳语:“你莫听江佑瞎说,我保证呀,全须全尾的回来。”
淑妃却是信江佑不信她的。
只以为她还对陛下抱有幻想,手牢牢地握住了她,一声穆清出口,眼泪又止不住地落。
苍葭其实也没想到自己会失手。单看这位陛下行事,明明颇有明君之姿,可是陛下在面对任何和明贞有关系的事上,又过于像个昏君了。
这很矛盾,不符合人性的基本定理。
按理说,这位陛下在处理国事上相当英明,权谋手段样样不缺,一看就是明白人中的明白人。明白人其实是很少会被情绪蒙蔽的,就算有所偏爱,也可以很好的面对、处理各式各样的情绪。
她当时就笃定了这一点,想借明贞曾与严胡余党有来往一事来提醒陛下,当初那些先胡皇后在后宫中耀武扬威的岁月,是谁陪在他左右,又是谁在承受着先胡皇后那些搓磨人的手段。
她并非想要通过此事扳倒明贞,而是想要陛下记起穆清的好。就像明贞说的那句话,就算是养了条狗,这么多年了也总会养出点感情来。尤其是那些风雨共济的岁月,总是会在人心里留下不一样的回忆。
但这种手段,的确只适合用在一个具备理性思维的、不自欺欺人的正常人身上。
而这位陛下明显,可以为了明贞屏蔽掉一切。
是她判断失误。
苍葭觉得很奇怪。一个人怎么可以在对任何事都理智,却单独对某一个人特定的人或事情绪化到判若两人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