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山野气息的凛冽寒风不断刮过,黑暗包裹住正在不断往外逃的二人,一切都静得可怕。
姜遗光的速度很快,即便带着一个人也丝毫不慢。他跑开一段距离后,回头看去,就看那间亮着灯的驿站,忽然暗下。
那几个仆人应当是死了。
姜遗光没有停下,继续向前跑。
裴远鸿曾告诉过他,虽然得到山海镜之人需时不时入镜渡死劫,在镜外也容易招来一些诡异之物觊觎,但在镜外时,那些东西并不会轻易夺去持镜者的性命。
就好像,他们的命已经被这面镜子提前预定下,不容许其他厉鬼抢走似的。不过,若是他们执意送死,山海镜也不是完全的保命符。
距离他心中计划把裴远鸿丢下的时间,还有半刻钟。
裴远鸿固然能直接引他入门,能告诉他更多消息,可他身上带着山海镜,只要入京便有办法,例如寻那日同在棋局内的容楚岚或程巍等人。更何况,若是一刻钟裴远鸿都醒不过来,自己即便把他带出去,他也难以再醒过来了。
就是不知他在昏迷中经历了什么。
被他扛在背上的裴远鸿隐约小幅度挣扎着,姜遗光虽带上他走,却并不很顾忌保全对方。这条路有些崎岖,还长了不少低矮的野草,裴远鸿个子高,手腿修长,搭在尚未长全还是个少年人身形的姜遗光肩上,手被野草划来划去,很快就划出了不少血口子。
……
裴远鸿已经跑了很久,这条路却像永远到不了尽头似的,每每回头看去,都会看见那座凉亭就在他身后不远处。
又是这样……
柳平城城郊外,他也遇到了一样的情况。
这些阴魂不散的厉鬼!
没有用的,无论他怎么逃,都是在原地打转。
相反,他越逃,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就越重,那股阴冷怨毒的目光,一直死死地黏在他身上,并不断接近着他。
不会错的,它就在附近。
究竟……在哪里?
裴远鸿干脆勒马停下,他无意间一瞥,竟发现自己手上不知什么时候起满是野草划痕,几十道细小的口子,袖子上也划破了不少。
奇怪,他根本没有接触过野草荆棘地,又是什么时候弄伤的?
还没等他想明白,此刻马背上的鬃毛被风吹着落在他手面,裴远鸿忽然觉得不对。
这种微凉柔滑,还有点湿漉漉的触感……
这根本不是马鬃毛,而是人的头发!
他一直骑着这匹不知是什么的怪物在逃跑!
裴远鸿浑身寒毛登时倒竖起来,用自己也无法想象的速度下马向前飞奔,瞬间闪身离开原地数十米远。他边跑边回头看去,发现那匹等在原地的马甩甩头,朝自己看来,而后……
马露出了一个和人格外相似的笑。
快逃!!
头顶好几处穴位都传来酸胀的感觉,好似被针扎过,还有隐隐约约的声音在叫着自己的名字。裴远鸿不管不顾往前跑,不去听、不去想。
厉鬼惯会迷惑人心,据说,在野外如果听见陌生的声音叫你的名字时,千万不能答应。一旦答应一声,你就会被厉鬼带走。
可是,那叫着他名字的声音越来越大,好像还有些熟悉。
是谁在叫他?
那几个仆从?还是杨质?姜遗光?
不,不对,杨质……杨质的名字为何如此耳熟?不会错的,他曾在别处听过这个名字。
酸胀疼痛感更强,手肘一疼,晕开鲜血,裴远鸿撸袖一看,那里竟被不知什么东西划开了口子,根本来不及止血,又一道口子划上去,鲜血淋漓。
裴远鸿脑子里乱成一团,有什么记忆在脑海里复苏。
身后被无尽黑暗包裹住的凉亭依旧静静伫立在原地,从亭中走出一道又一道衣裳破碎、面容已经腐烂的身影,站在路边,和那匹马一样,静静地盯着裴远鸿看。
站在最前方那人无比熟悉。
他想起来了。
八年前那桩惨案,共有四十来人失去踪迹,其中便包括当时一名驿站吏员,在寻找自己妻子时同样消失在山中。
那个人,就叫杨质!
手肘上的伤口仍旧一道接一道划开,好似有人拿刀刻般,一笔一画,慢慢的,刻出来一个“醒”字。
……
一刻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