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法祖招呼着水手们来扬帆,大船就稳稳当当地驶离海岸,眨眼功夫就到了海上。那海风呼呼地吹满了风帆,甲板上都是海风带来的清凉。这时就有仆从搬了桌椅板凳出来,还有茶水和果盆。不过茶水的品质很一般就是了。
八贝勒本来想扶着福晋到凳子上坐的,不过云雯在海上也兴奋了起来,指着岸边的泉州港,跟八爷说这番构图有如何如何完美,蓝天白云和碧水青山红瓦的配色美不胜收,她还能当场赋诗一首来赞美行船之快。
可不是快嘛,他们坐车走官道过来这个小海湾,足足坐了近一个时辰,但大海船顺着南风北上,一炷香的功夫就到泉州港了。
作为战船,速度有时候就是制胜的关键。
八贝勒此时已经完全能够理解小伙伴从小对海船的狂热了,天高海阔,风驰电掣,自有其豪情在此。“船是好船,然造价不菲?你又是以何等名义造就此大船?”
姚法祖晃晃手指,大笑道:“八爷你万万想不到,你脚下这艘巨鸟船,造价不过两万六千两白银尔。是我以王氏商行的名义在暹罗所购。海外造船,船只返回泉州港交货之时,还带了整整一船的稻米、香料、宝石、铁矿回来,待将这些货物卖出,造船的成本就可以回笼三分之一了。”
“如此利器,竟然是以商船的名义购买的吗?暹罗人也不觉得奇怪吗?”小八爷大受震撼,他以为军舰就像是战车火器一样,只能由官方铸造来着,万万没想到还有这种民间买卖的办法。关键是这船很好哇,八爷自己不懂海船,但沙皇彼得心心念念的“梦中情船”,吨位、航速、装备火力,也就跟脚下这艘差相仿佛罢了。
姚法祖摆摆手:“图纸都是这边出的,他们照着造就是了。南洋丛林密布,木材价贱,这是最大的实惠。至于暹罗人怎么想,没有火器在手,他们还能造反不成?那些红毛洋人和黄毛洋人也在暹罗买船,就是十几、二十个炮位往上装的。”
大船远远的在泉州港外兜了两圈,就灵巧地转向,返航南行。挺神奇的事儿是,明明吹的是南风,船只返航是逆风而行,但当船员们收起主帆撑开辅助帆后,船速也提到了一个颇为令人惊喜的数值上。至少不比康熙爷南下顺水的时候慢。
掌舵的老船长是王家海航的老人了,经验颇为老到。“这底下有一条南向的海流呢,找准位置就快喽。”他操着一口重口音的闽南话道,“小子们,将五号帆再往西边偏一点。”
硬件软件都好,这海船又怎么能不好呢?“八爷,不是我夸口,若是让我这船装上火.炮,咱们现在的水师用的那些赶缯船,两炮沉一艘。当年□□郑家的时候,就是这么大的鸟船几十艘撞过去,饶是八旗兵大部分不精通水战又如何,郑克塽还不是得乖乖投降?”
八爷看向他:“但如今已经没有郑氏了,又要怎么说服万岁爷从海外购船呢?”
“咱们不买,就洋人买去了!就海盗买去了!”姚法祖拉着小八爷进入船长室,正中桌台上一张巨大的海图。“八爷看看这,这是南洋的海图。红毛荷兰人是一个大患,之前在台.湾岛上建碉堡的就是他们;葡萄牙人盘踞澳门,你以为这就是很麻烦了吗?南洋情况更糟糕。这是距离台.湾最近的吕宋,明朝时期就已经被一群西班牙人所占据。往下的的勃泥国,是英国人和荷兰人在争夺,当地的原居民已经是待宰的羔羊。你可看到,南洋的岛屿,就没有不被西洋人所染指的,他们的野心烧到大陆沿海,不过是时间问题。到时候,从下面开始的天竺,到暹罗、安南,再到我大清沿海,无不在西洋人海船的威胁之下。
“泱泱大国岂能龟缩内陆,将暴利的海贸生意让与这群强盗。若是朝廷不能护卫海商,他们依附于海盗、洋人也是无奈之举。民众为了求生存,抱着一块木板就能狠心渡海,南方沿海这许多没有田地的海民靠海商维持生计,若到了百商凋敝、饥饿难耐之时,又岂是海禁能够阻止得了他们迁居海外谋生的?
“我在南方多年,从江浙到福建,见多了海民富庶之下的风险,这才恳请朝廷能允许水师往南洋购置大船,用以肃清海盗、护航商队,必要时也可在西洋人手中争夺港口,为大清的海商补给之用。”
姚法祖说这番话的时候眼里发着狼性的光,仿佛桌上的那张海图都在其眼中。
他的梦想太大,如果他只是一个福建陆路总督的儿子,没有攀上八爷这样通天的关系,他可能一辈子都只把这样的蓝图装在梦里,或者在家道中落之后,跟着他的姐姐跑到海上去漂泊。然而他是八贝勒唯一有身份的伴读,就连向来保守的康熙爷都愿意看一看他年轻气盛的奏折,那他是不是可以试图将他梦想的一部分变成现实呢?
“我记得你现在从属的是福建陆上的八旗营,还是个佐领来着。”小八爷扶额,“直接把手伸进水师中去,施总督会怎么想呢?”
“施五胆小不进取,就琢磨官场上的文章了。”姚法祖撇撇嘴,“我在水师中干得好好的,他一听八爷要开府,就把我踢出来给八旗当佐领,以为能讨好八爷呢。他在我跟前一直以长辈自居的,又谈施、姚两家姻亲世交云云。只要我爹帮忙骂我两句,他便纯当我小孩子家不懂事。哼,等我成了气候,看他还看我不起?”
“这么说来,还是我妨碍了你在水师之中的前程了。”八贝勒叹气,“罢了罢了,我替你周转这回,但你可要管住自个儿的账本,若是整出大额亏空来,我都还不上的那种,可就咱们一起玩完儿了。”
“嘿嘿,账本是王姐姐管的。若是亏了,我去抢海盗的就是了。”
“莫要太过分,你是个朝廷命官,不是盗匪!”
“是是,咱对于自家百姓那肯定是像对待自家的孩子一样;但吕宋岛和勃泥国的海寇,能叫自家百姓吗?”姚法祖咧开嘴角,露出一口灿烂的小白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