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面临着朝内朝外风云诡谲的大变局, 但八贝勒依旧迎来了一个阴沉冬季里的假日。
大早上睡了一个懒觉,起来用了早饭后依旧没有想起来活动的想法,于是他就裹了毛毯半靠到了榻上, 边上就是大块玻璃窗,将庭院中紫藤萝的枯枝框成了一幅画,一副在灰色的背景中的死寂的画。
八贝勒感受着火炕和地龙带来的温暖, 只觉得身上懒洋洋的,而玻璃窗透进来的那点凉意反而有中别样的爽快。“云雯, 快来, 陪爷一道坐会儿。”
云雯带着春绕夏疏抱着几摞书走进来, 闻言就将书放在榻边的小几上, 自己也跟着上了榻。
八贝勒抬头看两个丫鬟放书的时候, 发现夏疏已经梳了妇人头。“什么时候的喜事,爷怎么没印象了?”
云雯把靠枕调整成一个她舒服的位置,笑道:“就是爷在北边的时候, 这吉日就那么几天,夏疏又想趁着天热过门,我就做主替她添了妆。难道还要等爷吗?爷一年有一半时间在外头跑,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这半真半假的埋怨八爷只能受着,还要从匣子里摸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补给夏疏当嫁妆。“若是夫家对你不好, 你还回来伺候福晋。”
夏疏跪下接了银票,眼泪扑簌簌掉, 都是开心的:“奴才多谢八爷,夫家对奴才好,奴才也是继续伺候福晋的。”
八贝勒:对哦,她梳了妇人头依旧在给云雯搬书呢。“是爷说差了, 爷的意思是,你挺直腰杆做媳妇便是。别欺负旁人,也别被旁人欺负了。”
“是。”
“再就是以后有了儿孙,要好好管教,不要损了福晋的名声。”
“主子的教导,奴才定不敢忘。”
随着时间的流逝,身边的婢女也陆续到了嫁人的年纪,听云雯说,夏疏是自己跟一个护院包衣看对眼了,那名包衣已经有了军职,属于官身了,夏疏家只是汉人平民,对于包衣的歧视没有满族老姓那么强烈,因此对于女儿能当官太太也是举双手赞成的。与话本子里的戏剧冲突不同,两家都是平凡人家,没有什么糟心亲戚,于是这门亲事就顺利完成了。结完亲之后两人继续到贝勒府中当差,除了晚上一起睡觉外,仿佛与婚前也没什么不同。
不过春夏秋冬四个大丫鬟中,嫁人的只有夏疏。秋卷经常在屋中礼佛,有些看破红尘遁入空门的迹象,家里人吵也吵了,闹也闹了,秋卷纹丝不动。而冬藏掌握的秘密太多了,就没准备过要嫁人。冬藏是费扬古的部队从北边草原上意外收留的孤儿,一开始被她自称是个男孩给糊弄过去了,准备当辅兵养的——军队里总是不缺这样无父无母的小孩——结果回到京里一检查,是个女孩,便去了董鄂府里当小丫鬟,因为确实稳重牢靠,就逐渐到了大姑娘身边。
而最老大难的,是总是小嘴叭叭个不停的春绕。春绕是云雯奶娘家的大女儿,从小跟她一起长大的,就好像姐妹一样。春绕不笨,别看她能说,这些年也没犯过什么大纰漏,就是因为受宠些,所以养得她比其他丫头娇气,在婚事上给犯了难。云雯是想给春绕找个好归宿的,春绕说起婚姻也有些朦胧的向往,然而落实到具体的人选时,却总能发现不合适的地方。
“这就是缘分没到了。”八贝勒笑着道,“不用着急,慢慢找,二十五岁以前都不算晚。”
这话说完,就被云雯锤了一下。“她不着急,我着急着呢。那些二十五岁放出宫的宫女,难道有什么好归宿不成?”
“平常人家找不到,是眼光只局限在街坊邻居的介绍上了。放开了找,被耽搁了年岁的好儿郎也不少。军中有前途的苗子,或者官营作坊里苦练了十几年本事的名工名匠。家世平平,凭着本事发迹的,多的是。”这个年代有钱人三妻四妾,其实对于底层人来说,娶不上媳妇就是一个基础的数学问题了。真的以皇亲贵胄的势力去找寻潜力股,还真不是一件难事。
“便是有好儿郎,因为家贫被耽误了年岁。但是这样的人大多在外头的天地里滚打,远嫁……”
“调进京里不就成了?”八贝勒说。
云雯闭嘴了。皇亲国戚了不起哦。不过确实,如果家里男人真想帮忙,对于一个丫鬟的丈夫的调动来说,大部分情况下都是能做到的。只是从没有男主人去费这个功夫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