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气还没叹完,一根鸡毛掸子就拍在了他后脖颈上。
顾阿婆立着眉压低了声音:“你们一个个的,干什么呢?就景生烧得好?那你们以后都不要回来吃了!”
顾东文笑着摸摸脖子:“怎么会?姆妈你烧的扬州菜,全上海也找不出第二个来。我就爱吃你做的。我这是高兴呢,就是心疼姆妈你。要不我以后早收摊一个钟头算了,还是我来烧。”
“放屁,一个钟头要做几十块洋钿生意呢。我又没老得动不了,享了几年福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去去去,快点吃。”
顾东文一边吃,一边看沙发上抱着电话筒的斯南,问旁边做作业的斯江:“南南在跟谁打电话呢?”
“赵佑宁。”
顾东文看了看墙上的钟:“你姆妈的电话要进不来了。今天开学,她肯定要打来问的。”
斯江抬起头,扯了扯唇角:“南南大概是有意的?”
顾东文眉一挑,笑得两个酒窝深又深:“哟,这小东西。”
斯南背过身,捂住话筒低声告诉赵佑宁:“我就告诉你一个人啊,其实我今天跟男生打了一架。”
“又打了?”赵佑宁笑出声来:“又打赢了?”
“轻松,上海的男同学不行,”斯南瞥了一眼斯江和大舅舅,压不住得意:“我今天一口气收了五个人,五十块会费呢。嘻嘻。”
“斯江知道吗?”
“当然不!你可不许跟任何人说啊,说了我们就再也不是朋友了——再也不是最最要好的好朋友了。”
“我保证不说,对了,你姐姐申请美国的大学怎么样了?”
“哦,不怎么样,大学都还没回信给她的。我小舅舅说大概要下个月才会收到回信。”
“她申请了哪些大学?”
“这我可不知道,你自己问她呗。”斯南喊:“阿姐,你来听电话,宁宁哥哥有话问你。”
“不不不,不用不用,我随口问问的。”赵佑宁吓了一跳,赶紧声明。
“哦,阿姐,他又说不用问了。”
斯江刚站起来,笑着摇摇头又坐了回去。
斯南又瞎聊八聊了十分钟,才挂了电话。电话一挂上,就响了。
“陈斯好,过来接电话,姆妈找你。”斯南赶紧揪住阿弟来应卯。
结果打电话来的却不是顾西美,而是景生。
“大姐姐,阿哥的电话!”斯好想也不想,直接把话筒朝斯江一伸。
***
“刚刚是嬢嬢的电话?打了半个钟头一直忙音。”景生排了三回队才打通了电话。
“不是,南南在和赵佑宁说话。阿哥,大学军训怎么样?累不累?”
“还好,差不多,头一天就是练军姿,不过我们这次还要学开炮,那种真的炮。”景生问:“斯南今天怎么样?”
“她说都挺好的,礼拜四下午只有两堂课,我打算去她学校见一下她班主任问问情况。”斯江说完,就见斯南瞪圆了眼朝自己猛地摇手,就笑了:“她肯定只报喜不报忧,不让我去学校呢。”
“让她别打架,别跟男生打架,还有——”景生犹豫了一下还是交待斯江:“让她打架不许拿胶刀出来吓唬人。”
“陈斯南,阿哥说了,让你别打架,别跟男生打架,不许拿胶刀吓唬人——”斯江吓了一跳:“胶刀?!阿哥的胶刀怎么在你那里了?陈斯南你过来!”
斯南抱住顾东文的胳膊:“你告诉大表哥啊,我已经继承了大舅舅的衣钵,没他什么事了。”
顾东文拍拍她的小脑袋:“那你打架了没?”陈斯南的劣迹他可没少听顾西美抱怨,转一次学起码打三天,次次都打到别人家长上门来。
“没!”斯南转转眼珠子,只有她打人那不叫打架。
斯江把刚才斯南说的那些告诉景生,又说了斯好今天的情况。
景生问:“那你呢?高三哪几门课的老师换了?有没有哪门课觉得吃力的?我记得高三的物理和化学一下难了不少,还有代数会上一些大学一年级的课,你们课表怎么排的?”
斯江爽爽脆脆地答完,突然觉得这些问题无比熟悉,不由得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
“斯南今天一回来,我就也问了斯南这些事,结果阿哥你一打电话也在问我这些事。南南还说我不像阿姐像姆妈了,”斯江哈哈笑:“阿哥,原来你也像我姆妈了哦。”
景生:“……”
“好了,我挂了啊。”景生捞起肩膀上的毛巾丢进窗台上搁着的脸盆里,准备去洗澡。
“等等!”
“还有事?”
斯江眉眼弯弯:“阿哥,侬晓得伐?从昨天开始我已经喊了七八趟阿哥了,奇怪?真不习惯你不在家,我们都很想你的,今天吃晚饭的时候,斯好还念叨……”
听着斯江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景生不自觉地露出一个微不可察的笑容。
“唉,虽然平时在家阿哥管头管脚老戳气的,但是有人管也蛮好的。”斯江幽幽地叹了口气,又笑出声来:“好了好了,不啰嗦啦,那我挂了,估计姆妈等下就要打电话来了。阿哥,你要当心身体啊,军训不要太卖力了,能偷懒的时候偷偷懒,别晒伤,多吃点肉,还有还有——你要想我们的呀!”
“嗯。”
顾东文搁下酒杯,摇摇头:“小赤佬,电话费噶巨(电话费这么贵),居然一句闲话也不跟爷老头子说?”
斯江看看电话机眨眨眼,哦豁,她怎么忘记让大舅舅接电话了,阿哥怎么也没说一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