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美愣了愣,刚想说离婚这个事她没想过,被北武一个眼风扫过来,翕了翕嘴唇,没开口。善让握住她的手捏了捏,她低下了头。
孙骁在单人沙发上正了正身子,揉了揉眉心:“这是什么话呢,孩子是一码事,我和西美是另一回事,怎么扯到离婚不离婚上头了。西美,你来跟北武说——”
西美沉默了片刻后抬起头:“你把平平还给我,我带他回上海,离不离婚随便你,行吗?”
北武暗中松了口气,和善让交换了个眼神。
孙骁皱起眉,当着北武和善礼的面,好多话不好出口,便只能叹了口气:“在乌鲁木齐的时候我就跟你说了,将来我们两个是要老来伴相互扶持的,为了儿子你要走,这算什么呢?”
西美鼻子一酸,捂住了脸。
善让笑着接了话:“孙部长,话不是这么说的,婚姻必须建立在相互理解相互尊重的基础上,孩子是西美辛辛苦苦冒着生命危险生下来的,你们家不和她商议,就偷偷把孩子送走,这又算什么?如果说因为孩子有生理缺陷就成为家族的耻辱和负累,就要被遗弃,那我可得找我们朴方学长来和您好好谈谈,咱们国家残联绝不会置之不理。”
孙骁苦笑了一声:“被你们这么一说,我很是惭愧啊,要是朴方兄愿意来听一听我的苦衷,我也求之不得。”
他看向西美:“平平也是我的亲生儿子,但西美是我的妻子,在平平和西美之间,我选了西美。你们不了解那孩子有多难照料,光是喂奶,西美从生下他就几乎没合过眼,她也不放心保姆喂,事事亲力亲为,单位也不去了——”孙骁长叹一声,“北武,在我送走平平之前,西美快把她自己折腾死了,这才三个月,你想过没有,这样下去她会垮的。”
西美抬起头,泪眼涟涟地看向孙骁,摇了摇头终于哭出了声。
孙骁不等北武开口,往前倾身,把西美的手从善让手里接了过来,轻轻拍了两下:“西美,我是你男人,是你老公,我在外头再累再苦,回到家看见你就觉得好多了,但自从有了平平,你有正眼看过我吗?”
***
北武善让和善礼出了百万庄,三个人都许久没有开口。
“卤煮火烧吃吗?”善让打开地图,“去门框胡同?”
“开门了吗?”
善礼长长地叹了口气:“随便吃什么,能喝点酒就更好。”
老王把车靠在煤市街,约了一个钟头后来接,三个人下车从廊房三条走进去,拐进门框胡同,才想起来今儿年初二,人家不开门,不由得苦笑着互嘲了几句,再往下走就到了大栅栏,长盛魁干果店、聚庆斋饽饽铺、厚德福饭庄,一条街上没一家店开张的。寒风嗖嗖地刮,善让摸了摸干燥的面皮,提议不如回北大去吃食堂。
三个人折腾了大半个钟头,才吃上了馒头稀饭咸菜。昨天忙着赶路,靠着顾阿婆给的一袋包子鸡蛋瓜子花生苹果熬了一天一夜,这会儿吃上点热的,都很心满意足。
善礼这会儿才开了口:“北武,我有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善让白了他一眼:“憋着,别说。”
北武搁下筷子:“我姐离不了孙骁,我知道。”
善礼摸了摸鼻子:“那小孩儿——你还找吗?”
北武嘴角扯了扯:“她已经选了男人。”
善让沉默不语。一个母亲,为了孩子全然牺牲自己,究竟值不值得歌颂呢?一个母亲,不愿意为了孩子牺牲自己,又该不该责难?再不情愿,善让不得不承认孙骁的话有几分道理。西美遇到事会把自己绷得太紧,时间长了肯定会先崩溃。
“那照片给我看看。”善礼伸出手。
照片上是孙平,保姆抱着他面朝镜头,旁边一个中年妇女笑着举着拨浪鼓在摇,另一个老太太似乎怕保姆不够仔细,一只手托在了孙平的臀下,一只手拿着一个透明的塑料小碗。孩子脸上的裂口十分明显,但看得出孩子在笑。照片背景应该是一个堂屋,人物后头的墙上挂着福禄寿的中堂,八仙桌上摆满了供品,并不是很穷的人家,抑或如孙骁所说,孙家给了一大笔钱。
孙骁解释说,他和他弟弟当年战争时代也是被寄养在这亲戚家,直到解放前才被接到父母身边。之所以没把照片给西美看,是怕她又崩溃,情绪好不容易才平稳一点,想着长痛不如短痛。对于北武和善让来说,他说什么都毫无意义,关键是西美信不信和怎么选。
北武苦笑了一声:“是因为我们来了,她才选了他,她只能选他。”
善礼想了半天才明白了这话的意思,除了摇头长叹别无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