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室里一片笑声。
胡苒努力伸长脖子:“斯江姐,你说我现在去学跳舞还来得及吗?你怎么连脖子都长这么好看哦!对哦,我们跟斯江姐一起拍照!不是说天天看美人人,自己也能变美?陈斯南就是最好的证据,我要把我和斯江姐的合影放在枕头边,每天看上一千遍。”
“胡苒,下个礼拜,不,这个月,今年——火腿肠茶叶蛋都没了。”
胡苒昂首挺胸:“我靠你姐的脸就活得下去,走走走,出去拍,找棵银杏树,快,趁着太阳还没下山的时候。”
一帮人簇拥着斯江和斯南下楼,楼下却也围着一堆人。
***
景生和佑宁在女生宿舍楼下等,一人一根烟聊起校内校外的事。
佑宁的父亲赵衍自从贾青青大闹一场后,虽然后来恢复了招研究生的资格,但项目资金难以为继,名声也坏了,去年索性辞了教职下海,到一家文化公司当副总,他人脉甚广,曾给电视台电台报社等单位开过不少讲座,和宣传部门的一位领导是老同学,项目过审如囊中取物,做得风生水起,转身成了沪上的文艺界里的体面爷叔代表人。赵衍不喜欢别人叫他赵总,于是大家还尊称他为赵老师,饭桌上永远不缺热情的文艺女青年主动敬酒。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酒是喝的,名片是给的,玩笑可以开,但一毛不拔,连名气都怕被人占了便宜,倒意外博得了一个赵下惠的雅号。
这些是斯江和景生从程璎那处辗转得来的新闻。自从瓷器公司事情了结后,程璎常常来找斯江,也帮女主持人请过李宜芳化妆,短短一两个月三人同行得还不少。程璎是踩在浪尖上的上海小姑娘,样样不落人后,有文凭,卖相好,肯吃苦,偏偏被卡在普通话上,拿不到证就只能做编辑当不了主持人。斯江觉得奇怪,程璎的普通话邪气标准,比她强得多,怎么会考不出这张证。程璎在李宜芳的小房间里喝多才破口大骂某领导,又把普通话考试的变态程度一一表演给她们看。李宜芳骇笑,斯江沉默了很久才问,为什么有人愿意?为什么没有人举报这样的权色交易。程璎和李宜芳又反过来笑斯江天真。
这两年电视广播行业大变迁,二台搬去浦东变成上海东方电视台,规格上来说是升级了,但是程璎考虑到自家姆妈乳腺癌刚刚做完切除手术,还不稳定,不想去浦东上班,眼看转主持人这条路行不通,她干脆跟着实习时候的老师一起出走,跳槽去了正在筹备中的有线电视台。有线台下个月开播,缺的就是能做事的人,恨不得一个人当成三个用,哪里管她有没有证,直接在屏幕下方打一行字幕:节目编辑程璎,反正没有书面规定编辑不能出镜。她负责一档半夜十一点半播放的生活栏目,统共十分钟,从选题策划到编辑到约摄像师排期选址拍摄到采访到主持再到后期剪辑,全部要自己来。斯江景生和李宜芳符元亮都被她拉去当了两次“普通市民”。累是累的,苦也苦的,片子被枪毙的次数是通过次数的十几倍,但程璎自己很开心,有种翻身做主的感觉。斯江还羡慕过她,同样是应届生,程璎已经在专业上深入苦干独当一面,她还没个着落。
带程璎跳槽的老师给程璎做媒,介绍的对象就是赵老师的儿子赵佑宁,北大本科,H大博士,复旦大学引入的海外归来的高级人才。当然给赵衍做媒的人也很多,但赵衍更乐意推出儿子来。几下一对应,程璎笑得不行,说上海真小,兜兜转转都是认识的人。
从景生口中得知这些,佑宁也不觉得有什么难堪尴尬。赵衍来学校找过他几次,他们在校外吃过一顿还算和睦的晚饭,但赵衍没提给他介绍女朋友的事,谈的都是工作上的事,对于学校内部的管理层,赵衍知之甚详,申请国家基金这些,他也非常熟悉,但还是很生气他回国这件事。这点他和吴熙倒是英雄所见略同了,两人因此通了好几次国际电话,也都给佑宁写了信。身为父母,他们担心的一个是佑宁转了研究方向,前途未卜,二是他们都认为美国的科研环境和条件远胜国内。虽然H大原则上不接受本校博士读博士后,但凭借佑宁去年取得的“全球华人物理学会杰出青年科学家奖”,完全可以去其他名校读博士后,留在美国研究物理。退一万步讲,赵衍觉得佑宁就算回国也应该去中科大,哪怕是去北大也比来复旦好。他一再声明,并不是因为他离开了复旦就毁谤本校。佑宁也只是一笑。
景生的事也多,这个月他几乎扑在了昆山,主要跑外管局办手续,没有红头文件,南红的资金进不来,资金进不来临时账户,公司的美金账户就开不了,后面的什么事都办不成。
两人杂七杂八地闲聊着,就有大胆的女学生跑来跟赵佑宁问好,又主动和景生打招呼,一来二去,两人身边就围了一大圈。
斯南一见,呵呵冷笑起来:“胡苒,你拍得不行,找你新闻系的老乡过来,好好给我们拍一套秋日私语,必须把我们都拍成仙女,不然以后他别想替你打热水跑早操卡!”
直到进了火锅店,赵佑宁还不知道自己哪里又得罪斯南了,连着吃了她好几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