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这般,成何体统。”
“不成体统如何,成了体统又如何?要我说,嬷嬷还是多听听老祖宗的话。她活到这个岁数什么没见过呢,我多学学她,不比学什么体统实在?”湘云用巡视自己领地的满意神情在点心匣子里挑挑捡捡,她现在也是有选择的宝宝啦,嘻嘻!“还是嬷嬷觉得老祖宗的日子过得不舒心,不自在?”
图嬷嬷:那能一样吗?
想了想,图嬷嬷只得又说道:“老太太年轻时未必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年轻时若是不学规矩也如现在这般糊涂渡日,怕是都嫁不出去呢。
“老太太可比您大了好多岁呢,您这话我才不信嘞。”湘云挑了块驴打滚先是对着图嬷嬷胡搅蛮缠的来了这么一句,然后就是一大口咬掉半块驴打滚,咽尽后又喝了口放在一旁的蜜水,这才继续说道:“老祖宗年轻那会儿有爹娘兄弟,我有什么?刚刚嬷嬷说什么贤良恭德,还让我学学珠大嫂子。可您瞧见珠大嫂子的日子过得舒心了?您若是单单教我仪态,我也不抗拒,日子长了,我慢慢改着也就是了。可您若是让我连脾气秉性一并改了,那再不能了。”
“那姑娘还要效仿琏二奶奶不成?”看着五岁的小胖丫头盘腿坐在炕上跟自己一本正经的讨论这些东西,图嬷嬷不知为何竟有些啼笑皆非,“我也看出来了,姑娘不是心里没有成算,只吃傻吃憨玩的人。”
说到‘傻吃憨玩’四个字时,图嬷嬷的眼神还在湘云手上的点心上顿了顿,然后在湘云一口将剩下的半口驴打滚送到嘴里后才继续说道:“姑娘既然知道自己的处境,那就更应该将规矩学好,让自己无可指摘之处才是。”
“仪态是仪态,规矩是规矩,性情是性情,不能混为一谈。”湘云指了指炕桌对面,示意图嬷嬷坐下来说话,“嬷嬷是想要跟我长长久久的守在一处,还是像府里那些女先生那般,只完成了教学任务就离开?”
因图嬷嬷是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又因为她和湘云之间还不是真正的主从关系,所以图嬷嬷便用了‘我’字自称,不过这一点区别湘云却没听出来。
“这有什么关系?难道这样姑娘就不跟我学了吗?”
“若嬷嬷只教了课程就走,咱们也不用费心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若嬷嬷想跟云儿长长久久的守在一处,那咱们就更应该说点掏心窝子的话了。”
图嬷嬷点头,示意湘云继续说。
“嬷嬷应该教我如何在这世道活出自己想要的人生,让规矩为我保驾护航,而不是成为束缚我的存在。不妨说句不知羞的话,我将来要嫁的夫君敢叫我贤良淑德的给他纳妾,替他照顾姨娘,教养庶出子女他怕是想吃屁呢。”
图嬷嬷被湘云这话里的狠戾凶意以及理所当然弄得一愣一愣的。
不想还没等图嬷嬷找回自己的声音,湘云又继续雷她,“还有孝敬公婆,善待叔姑什么的,也不是不行,但主次关系要弄明白了。我不是欠他们家的,他们家也没养我小,我待他们好是我善良,尊老爱幼,但想要用这种规矩不规矩的东西来强制要求我门都没有。”
说到这里,湘云双眼直视图嬷嬷,非常认真的总结道:“旁的一时还没想到,等想到了我再跟嬷嬷说。嬷嬷也想想我今天的话,想明白了您在来我房里,想不明白不妨事,您慢慢想,什么时候想明白了都不晚。”
图嬷嬷:“……”这小丫头成精了吧。
送走了犹如被天雷劈过的图嬷嬷,湘云才朝外面喊了一声,被湘云打发到外间的周奶娘带着翠枝也是一脸恍惚的走进来。
洗漱罢,周嬷嬷搂着湘云睡在床上,翠枝睡在大床对面的炕上时,周奶娘才小声问湘云刚刚那些话都是谁教她的。
她家乖巧可爱,天真活泼的姑娘可说不来这些话。
“嬷嬷,若是我爹娘还活着,哪怕是太太还在,您说我还用养在荣国府吗?”
周奶娘:“…委屈姑娘了。”
翠枝:如果大老爷还在,那姑娘这个史家大姑娘可金贵着呢。
“前儿跟宝玉在园子里于捉迷藏,就看到府里的下人因为珠大嫂子好说话就敢怠慢她,凤姐姐脾气不容人,府里的下人都怕她,哪怕再为难的差事也无人敢携带。我当时就在想,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规矩呀。珠大嫂子守规矩要体面,凤姐姐儿踩着规矩性子厉害。”湘云小脸蹭了蹭周奶娘,“嬷嬷,我不想被人欺负。而且我知道只有我自己立起来了,厉害了,才能庇护你和翠枝。”
周奶娘听了这话鼻子就是一酸,其实上次来荣国府小住时,周奶娘就发现荣国府里的水浑到了另人侧目的程度。
旁的不提,只说府里的庶出姑娘吧,二姑娘养得唯唯诺诺,三姑娘却养得伶俐拔尖。二姑娘无人疼惜眷顾,三姑娘却有个家生子出生的姨娘和亲弟弟,所以两人的奶娘,一个拿捏着姑娘作威作福,一个却不敢多说一句话。史家和姑娘的两个外家都靠不住,若姑娘不自己立起来,除了日日夜夜求菩萨给姑娘一个明事理人婆家外,就真的只能任人宰割了。
可若是不管不顾不学规矩,回头不是更叫人有话说?
湘云:“所以我要学的规矩是能保护自己的,而不是将人放在一个框框里转圈圈的。”
周奶娘翠枝:好像哪里不太对。